掌上生“花”！非遗传承人讲述“纸翻花rap”爆火背后的故事
2023-05-25 19:47·正观新闻
“七十二变怎么样的变，记住4个字的口诀，第一个字就是摸上边，第二个字你看摸它下边，第三个字你看摸它的左边，第四个字你看摸它右边……”
近日，这段时长不到一分钟的轻快音乐被用作许多短视频配乐，魔性洗脑的节奏吸引了众多网友。在抖音，“七十二变怎么样的变”相关话题数量超60个，单话题最高阅读量超25亿次。海外平台上，相关视频在TikTok上的浏览量也超过15亿次，不乏外国网友专门购入中国的纸翻花一探究竟，并将这段口诀同美国的放克乐类比，亲切地称其为Funky Rapping Paper（舞动纸翻说唱），开启了模仿学习热潮。
视频的爆火给原创作者郭远峰的生活带来巨大改变。接通正观新闻记者电话时正是周六，他的声音在一片嘈杂的人流声中传来，“抱歉我正在一个活动现场。”对郭远峰的采访不算顺利，连日来的繁忙工作让他很难抽出时间，“最近活动被排得满满的，一天只睡3个多小时。”在一个工作日的凌晨，郭远峰发来消息，他的声音略显疲惫，但谈起纸翻花和郭氏家族故事，他的语调升高，语气中充满骄傲。
郭远峰（右一）展示纸翻花技艺
作为福州郭式纸翻花第16代工艺传承人，郭远峰用“打娘胎里就在接触郭氏七十二变”形容自己与纸翻花密不可分的联系。年少时便学习纸翻花制作技艺，跟随父母各地奔走地推，父辈为传承家族技艺做出的努力他都看在眼里。
成年后郭远峰不喜欢奔波的生活，便放下家族传统，做起了房产中介。2019年，在他人到中年小有成就时，看到韩国有设计师靠着纸翻花技术获得了三项国际大奖。“要传承好家族技艺，传播好中国传统文化”的想法油然而生，他毅然放弃了已有的舒适工作，重拾起家族传承300多年的纸翻花手艺。
在郭远峰的努力下，郭氏七十二变纸翻花技艺开始被越来越多的人看见。2021年，“纸翻花制作展示及贯口技艺”成为福州市晋安区第四批区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今年3月，郭远峰的短视频在海内外爆火，引发了新一轮的“文化输出”热潮……
从房产中介到非遗传承人，郭远峰讲述了自己改编“郭氏七十二变”的经历和对未来的期许，也表达了对部分网友使用纸翻花贯口创作“擦边”视频的态度。采访结束已是凌晨2点，他的声音在深夜中格外清亮，“我希望能把家族的这个小技艺一直传承下去，也希望更多和我一样的手艺人能坚持下去，让更多人看到中国传统文化的魅力。”
谈创作：“偷懒”改编纸翻花贯口
正观新闻：请介绍一下郭氏七十二变纸翻花。
郭远峰：郭氏七十二变全称是福州非遗郭氏纸翻花制作展示及贯口技艺，始创于清康熙年间湖北天门郭氏家族，发展至今已历经16代300多年。
郭氏七十二变是集制作、展示、曲艺贯口三者合一的传统技艺，由我父亲，即15代传人郭庭宽根据家族历代先辈命名的花型，梳理完成整套贯口，流传海内外。我在此基础上进行了改编，配上了鼓点节奏般的音乐，也就是现在广为流行的版本。
正观新闻：您是如何改编郭氏七十二变纸翻花贯口的？
郭远峰：其实我是在很偶然的机会下为这段贯口做了改编和创新。
最开始我父亲把纸翻花的花型名称梳理成了整套贯口，但那时的贯口是比较慢的语速，内容也比较长。
改编发生在2007年，那时候我跟随父亲到销售一线做地推，推广纸翻花的过程中，我有点懒，不想一遍遍念全部的贯口，就把它精简掉。比如说，我父亲那一代说的是“孔雀石榴花”，到我这说的是“孔雀花”；他说“海棠鸡冠花”，那我就说“海棠花”。
有一次在长沙的黄兴路步行街，我恰好听到有店铺在播放节奏感很强的disco音乐，灵感突然闪现，我发现把贯口精简之后，刚好可以合得上音乐的节奏。
有了这种发现，我很兴奋，围观表演的群众也非常兴奋，我意识到可以用这种有节奏感的贯口把我们的纸翻花传播出去，这就是最早的改编和创新了。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现在有些网友觉得这段贯口里面含有音乐的节奏，确实是没有错的，我是运用了音乐节奏将它们融合在一起的。
谈改变：“爆火后销量陡增，平均三天一场活动”
正观新闻：您是什么时候突然火起来的？爆火后生活发生了哪些改变？
郭远峰：其实从2019年开始，我的视频就有了一些流量，每年都会断断续续受到一些关注，其中2019年12月的视频收获了240万点赞。有了流量后我还是继续在做纸翻花技艺的传承，去全国各地参加展会和市集，去福州的一些学校向学生们展示我们的传统文化。
真正爆火是在今年3月，这种火爆程度确实是我没有想到的。最初是国内的朋友把我的视频传到了TikTok上面，这个贯口表演在海外引起了一些轰动，很多国外网友根据原视频进行了二次创作。
后来视频又从TikTok上转回国内，开始有大量的国内网友用我的音频来做变装视频，越来越多的人去搜索了解到郭氏七十二变，了解到这段音频本身是在传承我们非遗文化纸翻花的。
其实从2019年开始，我们的纸翻花就已经是供不应求的状态了，彻底火起来以后，销量更是大幅提升，我也变得越来越忙，4月到5月，平均3天就要参加一场活动，每天只能睡3、4个小时。但我很高兴，看到属于我们自己传统文化，已经走向国际，被越来越多的人了解和学习。
正观新闻：获得大量关注的同时，也出现了许多网友使用您的这段贯口做背景音乐，进行二次创作，其中有很多有趣的变装视频，也有一些有争议的“擦边”内容，您对此怎么看？
郭远峰：确实有很多朋友拿从国外加了音乐，再传回国内的这个视频来做变装。最初我刚看到的时候是很高兴的，有一些视频做得很有趣，也很有创意。
但有争议也很正常，任何东西都有两面性。有些变装使用的那段音乐很容易让人产生误解，后来也有很多博主给我发私信，说他们用这个音频的时候并不知道原视频是用作非遗宣传的，也表达了歉意。
我尊重每一种声音，也非常感谢大家在使用音频的时候，能尊重我们这个传统技艺，我会坚守好传承的本分，让更多人看到纸翻花的魅力。
谈选择：“为家族，为民族争一口气”
正观新闻：从做房产中介到重新传承家族技艺，您为什么会做出这种选择？家人支持吗？
用我妻子的话说，房产中介做的好好的，收入也比较稳定，自己还开了公司，带了团队，为什么要突然转行做这个？
第一是对父母的思念，他们一辈子都在为我们家族纸翻花的传承奔波；第二就是想为家族正名，因为那时候发现有人冒名顶替我们家族，盗用我写的纸翻花文献资料；第三是因为我发现2017年时，就有韩国设计师用纸翻花做设计，获得了3项国际大奖，我觉得我有必要去传承这项技艺，让下一代人知道我们国家有这个东西，这是属于我们中国人自己的一个记忆。
最开始我重拾起家族技艺的时候妻子很反对，因为我从来没跟她说过我家族是做纸翻花的，当时可以说完全是为了郭氏家族，为了我们的中华民族争一口气，才想要重新来做这个东西，转变的很突然，所以她不赞成。
但随着时间推移，妻子也跟我去了地推现场，慢慢她有了一些改观。2019年我开始出去推广纸翻花时，妻子会帮我拿花，最开始她很不适应，很害羞，现在已经很支持我，也会主动帮助我做宣传了。
正观新闻：时隔数十年又重拾起家族手艺，您有感到不适应吗？遇到过哪些困难，是如何克服的？
郭远峰：刚开始两眼一抹黑，最大的困难是怎么样重新把市场打开。
刚开始是我和妻子两个人去做地推，因为纸翻花历史悠久，在1978年到2002年我父亲做纸翻花时，每年的产量就有6000万只，因此有的人对纸翻花有印象，但大部分年轻人是不了解的。
所以最初我去做地推时，被很多人拒绝，我们在景区的商铺里挨家挨户去做推销，3、40家店铺中只有一两家商户愿意售卖，但也因为纸翻花有一定的历史基础，这一两家愿意售卖的店铺纸翻花销量都很好。
这也给我做纸翻花传承打了一剂强心针，紧接着在2019年7月和9月份有两个拍摄我展示纸翻花的短视频很火，那一年国庆节，纸翻花的销量就突然增多了，我妻子也是在那时候对我做的事情有了一些改观。
2021年，我还陆续参加了一些电视节目，去各种活动现场推广纸翻花，这几年销量比较稳定，直到今年，纸翻花被更多人看见，我们的宣传也更加顺利了。
谈传承：“守正创新，让更多人看到中国传统文化的魅力”
正观新闻：作为非遗文化，纸翻花制作展示及贯口技艺得到了很好的传播，也鼓舞了许多传统手艺人，您想对那些坚持传承传统文化的人说些什么？
郭远峰：其实传承非遗技艺是很艰辛的，要做一些纯手工的东西，说白了就是苦力活，但是我看见很多像我一样，在坚持传承非遗文化，传播传统技艺的伙伴们。我想对他们说，我们一定要坚持下去，虽然很难。现在国家对我们传统文化的传播很重视，有越来越多的人在关注着我们这些有价值的传统技艺，坚持下去一定会看到曙光。
正观新闻：对于传统文化在新时代的创新与传承，您有哪些见解？
郭远峰：在当下的互联网时代，世界已经变成一个融合的地球村，多元文化的碰撞不可避免，我们其实可以在传承自己传统文化的基础上，融合一些不同的元素，把它变成更符合现代人审美的作品。
这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守正创新，从纸翻花的角度上说，就是传承好我们传统工艺的同时，去不断创新和深挖，让它更符合当下人的审美以及生活运用的实际性。让非遗技艺更好地融入生活，服务到人们的生活当中去。
正观新闻：今后有哪些发展规划？
郭远峰：5月6日，我和音乐人刘兆宇合作的中国风单曲《七十二变》说唱版已经上线了。未来我希望能通过和更多中国风的音乐合作，把我们的传统技艺传播出去。让传唱能更久远一些。
当然，我也会努力再创作一些更符合当下审美的贯口和音乐，把纸翻花这个小技艺慢慢传承下去。也希望和我一样的手艺人坚持下去，让更多人看到中国传统文化的魅力。
（图片由受访者提供，视频来源网络）
正观新闻记者 周梦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