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离婚事件上升为刑事案件
2007年大年初三的晚上，李芳忽然听见敲门声。打开门，门口站着一个女人和一个小女孩。女人自我介绍，她叫王云飞，来找何建利，旁边的小女孩叫何慧，是何建利的女儿。
何建利？李芳一听这名字立马要关门：“我和何建利已经离婚了！”王云飞赶紧用手撑住门框，解释说要不是何建利失联，她是不会大过年特地从贵州赶来的——
原来，早在1994年，王云飞在深圳打工时与何建利未婚同居生下女儿何慧，后因性格不合，两人分手并协商，女儿由王云飞带，抚养费由何建利出。开始，何建利还能按时给抚养费，但近几年断了汇款，人也联系不上。王云飞成家后又生了一个儿子，加上经济条件不好，女儿的存在让她的婚姻多次亮起红灯。无奈，她按照何建利跟她提过的地址找上门来，想将女儿转给何建利抚养。
面对王云飞的哭诉，李芳心里掠过一丝同情，但很快被仇恨淹没——
何建利，正是这个曾经是她丈夫的人，毁了她！
2000年，李芳认识了何建利。
2001年春节前，因都是湖南人，两人结伴回家。何建利坚持将李芳先送回老家张家界。到了李家，何建利能说会道，很讨李芳父母的欢心。李家只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嫁到了衡阳，于是何建利主动提出入赘李家。2003年元旦，何建利与李芳结婚，并拿出积蓄为李家翻建房屋。
不久，他听到了风言风语，说李芳与包工头好上了。但因没有确凿证据，所以他忍着气，没有发作。过完年，他不再外出打工，而是留在张家界，靠带游客抄小道逃票挣钱。他让李芳一起干，李芳拒绝了。
此后，何建利开始酗酒，并在酒后对李芳拳打脚踢，两人矛盾不断。
2004年11月，李芳向法院提起离婚诉讼。何建利收到传票，以身体不适为由，推迟开庭时间。12月，何建利要求李芳撤诉。李芳不肯，两人动起手来。
厮打中，李芳气愤地说：“当初，我真是瞎了眼……”
何建利怒火中烧：“那我就让你瞎眼！”
说完，他左手拽住李芳的头发，右手朝李芳的左眼抠去。
顿时，李芳撕心裂肺地大叫起来。邻居赶来，赶紧将李芳送往医院。然而，李芳的左眼球已经破损感染，她永远失去了左眼，经鉴定为五级伤残。
离婚事件上升为刑事案件。李芳心如死灰，拒绝赔偿，坚决离婚。最终，何建利被张家界市中院以故意伤害罪判处无期徒刑。判决生效后，李芳将父母送到衡阳姐姐家，自己不出门，不与人交流，每天生活在对何建利的仇恨中。
对这段往事，李芳不愿多说，径直将王云飞母女俩赶走了。
02
她忙得再也没时间恨何建利了
第二天清早，李芳一开门，发现何慧坐在门口，便问怎么回事。何慧说妈妈退了旅馆，把她送到这儿等爸爸。看着前夫兼仇人的女儿，李芳的愤怒大于悲悯，她一言不发锁门而去。
晚上回来，何慧还在她家门口，一双小手冻得不停地搓。李芳心中不忍，便将何慧叫进屋，简单地做了晚饭。饭后，何慧手脚麻利地收拾碗筷，还将李芳的衣服洗了。此时，天已黑透，善良的李芳便留她在家住了一夜。
次日一早，她带何慧坐大巴车赶往何建利的父母家。结果，何父根本不知道何慧的存在，也不愿认养。
李芳只好领何慧回来。到门口，她让何慧打电话喊妈妈来接她，说完自己进屋了。晚上，何慧来敲门，说自己打通了继父的电话，继父一听是她就挂了。
初春的夜晚寒意很浓，何慧额前的发丝凝固着细细的冰碴儿。李芳再次心软，将孩子迎进了门。第二天，她联系王云飞的丈夫，说了何建利和自己之间的事，并说何已坐牢，让他接孩子回家。没想到，王云飞的丈夫说，那也轮不到他养。
这时，工友帮李芳在哈尔滨找了一个工作，她只好带着何慧一起去哈尔滨。火车上到了吃饭的时间，李芳拿出盒装方便面。何慧机灵地接过面碗，泡好后端给她。李芳让何慧拿碗分面吃，没想到，何慧将大部分面都拨到了李芳的碗里，而自己碗里汤多面少。
多懂事的孩子！李芳心里一阵酸楚。
到哈尔滨后，李芳租了间民房住下。
当时，哈尔滨的气温昼夜都在零度以下，出租屋全靠烧煤取暖。没想到，何慧有严重的哮喘病，出租屋小而且空气不流通，很快发病了。停止烧煤后，屋里的温度低到零下，何慧的哮喘病刚好，接着又感冒了。
李芳很心疼，便带何慧回到湖南，在慈利县城定居下来，靠卖菜和做鞋垫为生。她视力不好，何慧就帮忙打下手，穿针引线，给布料分类。
李芳没念过多少书，所以开始也没想让何慧读书。然而，一提起过去，何慧就说她最开心的时候是在学校，并且最后一次考试，她还考了年级第一。另外，她总是长久地盯着背书包的孩子。
这让李芳意识到，何慧渴望读书！可她愿意带仇人的孩子已是极限，怎么可能倒贴钱让孩子读书？再说，她也没有这个经济能力。
5月的一天，李芳看何慧在家写作业，感到奇怪。一问，原来何慧是帮院里的孩子写的，一科作业两元钱。这样，她既能学习又能赚钱。李芳听后，心底的自私和仇恨彻底被冲走。
她联系王云飞，称孩子想妈妈，也需要读书，如果不方便，她可以送何慧回贵州。然而，王云飞说等她做通丈夫的思想工作，就接女儿回来……
李芳很无语，让王云飞将孩子的户籍证明寄来，接着找到当地学校，称何慧是自己的女儿。因她是残疾人，校方很照顾，安排何慧插班就学。此后，何慧改口叫李芳“妈妈”。
何慧很懂事，一放学就赶往菜场，给妈妈帮忙，作业就在菜摊上抽空写；每天，早早爬起来陪妈妈前往蔬菜批发市场，帮她看秤、装菜……
在母女俩相依为命的日子里，李芳忙忙碌碌，再也没时间去恨何建利了。
03
失去爱情，她还有妈妈
2007年9月，何慧上初中了。开学后不久，李芳被何慧的班主任叫到学校。原来何慧和班上同学打架，将对方咬伤了。李芳又气又急，拉着何慧让她向对方道歉。
哪知，何慧倔强地说：“我没错！”
“你咬人还有理了？”李芳举起了巴掌。
“他骂你。”何慧忽然哭起来，“他骂你是瞎女人！我要他住嘴，他不肯，我才咬了他。”
李芳高举的手缓缓落下，将何慧搂在怀里：“他骂人不对，但你也不该咬人。”
何慧哭得更凶了：“以前，他骂我是野种，我不在意，但他骂你就不行！”李芳紧紧搂着女儿，泪如雨下。
何慧升入高中后，每逢双休日，都替妈妈摆摊，成绩依然名列前茅；一到寒暑假，她就去打工，积攒下学期的学费……
2013年，何慧参加高考，分数远超一本线，却报了吉林的二本大学北华大学。原来，她和高中同学黄波牵手了，黄波报了北华大学，所以她也报了同所大学。李芳提醒女儿，她有哮喘病，适应不了北方的气候，但何慧还是义无反顾地和男友去了吉林。
进入10月，学校开始供暖。果然，何慧的哮喘病频频发作。李芳听说后心急如焚，再次北上。
她在北华大学新校区旁租了间没暖气的房子，用厚棉被将门窗堵上，买来北方人不常用的电烤炉取暖。白天她到饺子馆打工，晚上何慧放学后，她就烧上热水，让何慧泡脚。何慧的病好了，而李芳的手因为洗碗、包饺子，被严重冻伤，裂开道道口子。
何慧心疼妈妈，让她回南方。但李芳不愿意，女儿读完大学还有三个冬天，她不放心。
2015年暑假，黄波请何慧去旅游，但何慧找了一份收入不错的兼职，就放弃了。开学，她用挣来的钱给妈妈买了一件衣服，给男友买了篮球护腕。当她准备将礼物送给男友时，却意外看到男友搂着大一的小师妹。
自小缺失亲情的何慧把爱情看得很重，失恋后，她不吃不喝，终于体力不支昏倒在教室，被同学送往医院。
李芳赶到医院，泪流满面：“傻孩子，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妈怎么办啊？”
第二天，何慧没看到李芳；第三天，李芳手臂上都是擦伤来到病房。原来，李芳去找黄波理论，没想到被羞辱了一番。李芳急了，找黄波拼命，却被推倒在地。
何慧心疼得说不出话来，李芳却很坚强：“谁伤害我女儿，我就和谁拼命！”
望着眼前的妈妈，刚到40岁就有了白发，为了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儿，她付出了太多太多……何慧终于悟到，失去爱情，还有妈妈。她决定疗愈情伤，好好生活。
返校后，她埋头学习，2017年3月考上了研究生。
同年4月，王云飞突然找到李芳。
原来，这两年她做玩具生意，手头宽裕了不少。听闻何慧考上了研究生，她将偷存的三万元钱送来。李芳不愿收，两人拉拉扯扯惊动了何慧。王云飞觉得女儿已经长大，便将李芳的遭遇如实告诉了她。何慧听后泣不成声。
当初，李阿姨只说自己离婚了，并没有提及眼伤。没想到，自己居然是让妈妈失去左眼的仇人之女。
她跪在李芳面前：“妈妈，你应该恨我，不该养我，却还这么爱我……”
李芳拉起女儿：“慧慧，爱和恨要分开算。我也要感谢你，是你让我不再天天想着仇恨，有勇气继续生活。还有，你不要怪亲生妈妈，她有她的难处……”
几天后，王云飞要回贵州了，何慧将她送到火车站，并没有跟去，因为这里还有更需要她陪伴的人。
2020年，研究生毕业的何慧应聘到长沙一家教育机构工作，并租了套两居室，还在院子里栽上了妈妈喜欢的石榴树……
9月，她领着妈妈来到湘雅医院，给妈妈装上了义眼。最近，她正穿梭在长沙各大相亲会上。她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妈妈，因为爱情，她的妈妈也应该拥有。
（为了保护隐私，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END
作者：芷君
编辑：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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