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尽可夫”竟然也有典故:对十三姨是喜剧,在历史上却是场悲剧

1993年,香港导演李力持拍了一部电影《黄飞鸿对黄飞鸿》。这部由谭咏麟、毛舜筠、曾志伟、吴孟达等等众多香港明星主演的喜剧片,其中有个极为搞笑的情节:毛舜筠演的十三姨在镜头前狂喊:“我是人尽可夫,我是水性杨花!……”,让观众们在错愕中开怀大笑。

电影剧照

在电影中,“人尽可夫”不过是喜剧中的一个笑料;在历史上,“人尽可夫”竟然也成了典故,不过却是一场悲剧。

公元前701年,郑庄公姬寤生去世。郑国卿士祭仲随后奉立世子姬忽为郑国国君,是为郑昭公。郑国如今虽然已经失去了王室执政卿之位,但是经过“第一次世界大战”洗礼之后,在江湖上的地位却已是高高在上。如今郑国新君继位,周边的邻国也大多化敌为友,国际生存环境比起郑庄公时期已是不可同日而语,呈现出一派蒸蒸日上的太平盛世景象。

郑国争霸江湖

但是,这时郑国内部却不合时宜地出现了一丝裂缝,已经让嗅觉灵敏的苍蝇给盯上了。这丝裂缝之所以出现,根本上却是因为郑庄公的儿子太多而造成。

郑庄公当年从宋国娶了雍氏之女,生下了儿子姬突。郑庄公死后,姬突为避嫌,不得不跑到了宋国,依附娘舅雍氏而生活。虽然姬忽已经被立为国君,但是自诩能力远在姬忽之上的姬突,并不甘心就此善罢甘休。于是,姬突与娘舅雍氏一家商议,要把姬忽赶下台,自立为君。雍氏在宋国深受宋庄公子冯的宠信,因此雍氏把姬突的图谋也告知了宋庄公,联合宋庄公一起来策划郑国这场政变。经过几次讨论之后,阴谋政变集团决心从祭仲身上来找到突破口。祭仲是郑国卿士,位高而权重,如果能拉拢他来参与,政变成功的把握就十拿九稳了。

姬突商议回国

然而,祭仲却不是那么好拉拢的。

当年,祭仲亲自从邓国接回了邓曼与郑庄公成亲。因为这段渊源,祭仲与邓曼的关系也就异于一般人。后来,邓曼生下了郑昭公姬忽,为了亲生儿子的将来,她就更加有意与祭仲深度结交了。所以,祭仲历来就是郑昭公的坚定支持者,他可不会轻易改变立场来支持姬突。

该怎么办?

早在西周晚期时,东虢国与郐国国君都以为郑桓公是天子身边的红人,所以两国都拼命地想巴结郑桓公。为此,当郑桓公开口向他们索贿时,这两国国君都殷勤地各送给郑国几块土地,以拉近关系。郑国一家人因为东虢国和郐国送的这些土地,得以东迁到中原来落脚。最初到中原时,郑国的落脚点是在留邑(河南偃师县西南)。

公元前701年,在安葬完郑庄公后,鉴于留邑对郑国的重大历史意义,祭仲计划到留邑去巡视一番,瞻仰一下前人的遗迹。

偃师-新郑-商丘

《公羊传·桓公十一年》记载,“祭仲将往省于留,涂(途)出于宋”。

留邑在郑国都新郑西边,而宋国在新郑之东,两个地方完全是南辕北辙。因此,祭仲“涂出于宋”,肯定是受到宋国人的邀请,让他去宋国“腐败”去了。

但是祭仲万万没想到的是,这是宋国人精心给他挖下的一个陷阱,正等着他往里跳。

雍氏看到祭仲应邀前来,毫不客气,马上就抓住他,赤裸裸地威胁:“如果不立姬突,就杀死你!”祭仲一时怕死,就答应了雍氏的要求。祭仲居然这么容易就屈服了,让姬突大大地松了口气——郑国君位已经在向自己招手了!

可惜,姬突还是高兴得太早:“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郑庄公的儿子们要自相残杀,“黄雀”宋庄公立马跳出来趁火打劫。宋庄公子冯也抓住姬突,向他索取巨额贿赂:要求姬突当上国君后,割让郑国三座城池给宋国,送宋国百对白璧、黄金万镒、并且每年交纳谷物三万钟。(王守谦、金秀珍、王凤春译注《左传全译》第94页注16)姬突对于子冯的突然变脸,有些始料不及,一时间有些错愕。然而,在人屋檐下,就不得不低头。姬突和郑国的执政卿双双落在人家手中,根本无法与宋庄公讨价还价。无奈之下,姬突只得含恨答应了子冯的勒索。

当初郑庄公为了送子冯回国,不惜一切代价地与宋国对抗了十年。这十年来,郑国付出巨大代价,郑庄公才得以战胜宋殇公,把子冯送回国当上了国君。如今郑庄公尸骨未寒,宋庄公就全然不念郑庄公长达十年的帮扶之情,主动来挑起郑国的内乱了!

远在郑国国内的郑昭公姬忽,听说祭仲要拥立姬突为君,也不敢作任何抵抗的念头,匆忙就逃亡到了卫国。

9月25日,祭仲回到郑国,依约立姬突为国君,是为郑厉公。

人的欲望永无止境,姬突也是如此:没当上国君之前,总想着能当上国君就是千好万好;但是,当他真正坐上国君之位后,那些不顺心如意之处也就越来越让人不可容忍了。

郑厉公执政

祭仲是郑国三朝老臣,又是扶持郑厉公的功臣,本身工作能力也十分突出,所以凡事都喜欢独行专断,不请示领导就擅自行事。郑厉公也是自视甚高之人,对于祭仲的专权,心里自然就很不舒服。但郑厉公刚回国为君时,总得留点情面,不好公开跟祭仲争权。所以,在回国之初,姬突也就强忍下来了。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几年来祭仲始终都没有丝毫收敛的意思,郑厉公的不满情绪也就越来越高了。被下属这么当成可有可无的花瓶,郑厉公还不如不当这个国君!

到了郑厉公回国为君的第四年,即公元前697年,他对于祭仲的专权已经是深恶痛绝。

为夺回大权,郑厉公专门与亲信大臣雍纠两人合谋,要除掉祭仲。两人商量了半天,终于定下了计策:让雍纠在新郑的南郊宴请祭仲,然后在宴席上趁机杀了他。计议已定,雍纠就回家了。

但是雍纠一回到家,看到老婆,脸上露出了不安之色。这不仅是因为雍纠怕老婆,而且还因为她老婆身份很特殊——雍纠老婆雍姬刚好就是祭仲的女儿!刚刚与国君商量完杀祭仲,现在回家就面对祭仲的女儿,雍纠见到她神色不安也就正常了。老公神情不安,马上就被敏感的雍姬察觉到。在雍姬的再三追问之下,雍纠不得不把刺杀祭仲的阴谋和盘托出。

暮然听到这个消息,雍姬一下子就懵了,内心一片慌乱:到底是该帮父亲还是帮老公?帮了一个,另一个就得死!这就是权力斗争的血腥之处!

祭仲女儿见母亲

恍惚之中,雍姬回到娘家,刚好见到母亲,开口就问:“父亲与丈夫谁更亲?”母亲听到这问题,觉得非常奇怪,顺口就说出了下面这句话:“人尽夫也,父一而已,胡可比也?”是个男人就可当老公,老爸就只有一个,二者怎么能比呢?!电影中十三姨当着众人之面喊出“人尽可夫”,出处原来是在这!只不过,雍姬听到这话时,却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对她而言,这可是一道让谁去死的艰难选择题!

雍姬内心正处于极度痛苦的挣扎之中,自然没心思去看无厘头电影。但是当她听到母亲的回答后,内心不由得被亲情所触动,于是把郑厉公和雍纠的阴谋向母亲和盘托出。

祭仲得知了郑厉公的阴谋,却不显露出半点异常。直到雍纠按计划邀请他在南郊见面时,祭仲才突然发作,抢先下手,杀死了雍纠。然后,祭仲把雍纠尸体丢在郑国南郊池塘之内。

祭仲杀雍纠

郑厉公得知雍纠被杀,知道阴谋已经败露。他从南郊池塘中捞起雍纠的尸体,仓惶地逃往蔡国。逃跑时,郑厉公嘴里还不断地念叨:“谋及妇人,他真是死有应得!”

祭仲也不逼人太甚,任凭郑厉公逃跑。随后,他从卫国接回郑昭公姬忽,重新拥立姬忽作了郑国国君。

郑国从此陷入了多事之秋:公元前695年,因为与郑昭公有过节,郑国大夫高渠眯杀死郑昭公,另立郑庄公的儿子姬亹(音伟)为国君;公元前794年,齐襄公在在盟会上悍然杀死了姬亹和高渠眯,祭仲又默默地拥立了郑庄公的第四个儿子姬仪为国君;公元前682年,祭仲去世;公元前680年6月,郑国大臣傅瑕杀死国君姬仪,从栎地接回了郑厉公为君。

郑国持续长达二十二年的内乱,终于彻底结束。“人尽可夫”的悲剧,就这样发生在郑国内乱的权力斗争过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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