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界有这样一位备受争议的导演:
他曾在戛纳电影节大放厥词,结果遭到驱逐并被封杀7年之久。
他更有无数荣誉加身,是各大国际电影节的常客。
没错,他就是人送外号“拉斯·疯”的拉斯·冯·提尔。
当然了,是否应该将艺术家的个人品行和艺术造诣区分看待,一直是大家争论不休的问题。
所以今天我们尽量不牵扯题外话。
——《狗镇》。
故事发生在一座只有十几户人家和一条狗、几乎与世隔绝的小镇里。
某天夜晚,少女格蕾丝逃亡到了这里,居民们同意她暂时留下,但要查看两周。
为了讨好他们,格蕾丝去每家帮忙干活、打理土地、陪伴老人、给孩子当家教……
两周后,大家终于答应让她正式留下来。
可好景不长,随着通缉令贴到小镇、警察前来盘查,人们开始觉得格蕾丝是种危险。
于是人们不再客气,把脏活累活全部交给她。
甚至当警察再次到来时,居民查克一边威胁,一边将她强暴……
熟悉拉斯·冯·提尔的小伙伴知道,他一直在身体力行地告诉我们什么叫做疯子与天才只有一线之隔。
其个人如此,作品更是如此。
《破浪》。
矛头直指宗教的偏执和集体无意识对个体的霸凌。
《黑暗中的舞者》。
颠覆了代表正义和公信的警察形象,使得公权成为伪善的代名词和悲剧的制造者。
《忧郁症》和《女性瘾者》。
以一种极端挑衅的姿态、用常人难以想象的尺度颠覆了观众对于抑郁和性的认知。
而本片,角度同样刁钻。
一个代表绝对善良的女孩来到一座封闭的小镇,被人们冠冕堂皇地凌辱、义正辞严地掠夺。
格蕾丝到来之前,我们看到的狗镇堪称世外桃源。
与世隔绝,土地平旷,屋舍俨然,人们自给自足,谨言慎行,相敬如宾。
居民们的话语中无不将这里描绘成一个人性的天堂:
所有人都是好人,所有孩子都是好孩子,善良在此一统天下,贪婪与邪恶无处容身。
真的有这么好吗?格蕾丝的到来就是突如其来的考验。
最开始,她的讨好赢得了小镇居民们的认可。
于她而言,这里就是与外界截然相反的伊甸园。
但当人们意识到她的危险以后,这个看似完美的乌托邦就渐渐暴露出了尖锐的爪牙。
格蕾丝开始变成整座小镇的奴隶,这在居民眼中变得理所应当。
我冒着危险庇护你,你当牛做马回报我,有什么问题?
问题在于人性的贪婪,根本没有满足的时候。
于是借着警察前来搜查的契机,查克强暴了格蕾丝。
罪恶从不突然到来,而是不断试探,犹疑,欲行又止,一点点发生。
如果受害者选择沉默,那它就被其软弱鼓励着,兴风作浪、为非作歹、肆意妄为。
而逃亡的危境已经成为了格蕾丝的软肋,在面对罪恶时,她只能选择沉默和妥协。
因此她的悲剧序曲正式奏响,厄运也正式降临。
查克的妻子带人前来侮辱,她从做脏活累活的奴隶变成了勾引人夫的荡妇。
想要藏在苹果车里逃走,中途又被货车司机强暴。
第一次被强暴是为了留下,第二次被强暴却是为了离开。
两次目的的不同,也代表着狗镇性质的变化,或者说是伪装被撕开的过程。
从前是世外桃源,现在是人间地狱。
然而悲剧还远远没有结束。
货车司机将格蕾丝带回小镇,人们铸造了一个沉重的车轮,像狗链一样拴在她的脖子上。
从此,格蕾丝彻底沦为了小镇男人们发泄欲望的工具。
毫不夸张地说,看了这么多恐怖片,只有本片让我感受到了真真切切的恐惧。
虽然它在类型上不是恐怖片,但其带来的恐怖感证明,它才是真正的恐怖片。
所有的狗镇人,都不觉得自己是在作恶。
正如上文所说,狗镇居民自认为冒着危险收留格蕾丝是莫大的恩德。
而作为接受施舍的人,理应感恩,理应毫无怨言,理应加倍回报。
于是他们高高在上、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格蕾丝的“回报”。
所有的恶,都被升华成了理所应当讨回回报的方式。
甚至关于格蕾丝的所有决策,全都通过投票的方法产生。
这的确符合我们对于西方民主社会的想象:
公共事务通过投票决定,少数服从多数,以保证多数人的利益。
可用在本片里,这究竟是民主,还是多数人的暴政?
最可怕的恶,是作恶却不自知。
最可怕的善,是原谅一切的圣母心。
狗镇居民们属于前者,格蕾丝则属于后者。
在来到小镇之前,她是主张宽恕的基督信徒,占据着道德制高点批评身为黑帮大佬的父亲,批判邪恶,主张原谅杀人犯和强奸犯。
这种僭越上帝的宽恕,何尝不是另一种恶?
是谁给予了她宽恕的权力?她凭什么替那些受害者选择宽恕?
轮到自己,她又为什么不宽恕了?
所以面对影片最后血洗小镇的屠杀,我并没有像大多数人那样觉得大快人心。
而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沉重。
因为我只看到了一个至善的女孩心中猛兽苏醒的过程,这只不过是恶的传承而已。
在狗镇这个人性课堂上,恶通过施恶的过程一点一点传授给身为受害者的格蕾丝。
当她得到生杀大权,原本沉睡于心底的猛兽瞬间睁开了嗜血的眼睛。
她用刚刚学会的残忍方式,连本带息地将恶回报给了她的“老师们”。
正应了那句话:
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
所以你看,本片就是如此。
它最开始展现给我们的就如同它舞台剧的形式一样,都是假的。
房屋是假的,街道是假的,小镇是假的,美德是假的,恩惠是假的,宽恕也是假的。
但到了后半段,一切又都变成了真的。
邪恶是真的,傲慢是真的,折磨是真的,绝望也是真的。
正是这虚假与真实的交替,像针尖儿一般,直戳我们不敢直视的痛处。
它就像是一则寓言,直指我们赖以生存的社会。
狗镇可能下一秒就在你的身边粉墨登场,其中的演员,也可以是任何人。
同时它更毫不掩饰地反问着银幕外的观众:
如果你是狗镇人,你会对一个无辜的外来者施暴吗?
我无法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