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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宾:曾诚 生活书店副总编辑
刘净植 活字文化副总编辑
尚晓岚,笔名尚思伽,1972年11月生于北京,2019年3月病逝于北京。
11月15日,是晓岚的生日。
三联书店整体推出的“尚思伽作品集”——《中书令司马迁》《太平鬼记》《散场了》《荒原狼的嚎叫》,几乎是晓岚留下的所有文字。生前她每天都在阅读和写作,把大量的精力用在研究和写作上。近10年来她经过深思熟虑以后的思考和文学批评,包括她的戏剧写作,成为她留在世上宝贵的遗产。
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
曾诚:今天我们要聊的是书,也是人——三联的老朋友,也是我们的作者尚思伽。她本名尚晓岚,北大中文系毕业后就到了北京青年报,从1996年到2019年,在北青报一直工作了23年。净植也是同一年进入北青报,跟她一起做同事,一起参与创办了北青报很著名的出版专刊“青阅读”。
2021年,晓岚的主要作品出成了四本书——《中书令司马迁》《太平鬼记》《散场了》《荒原狼的嚎叫》。出版不易,费时近两年,要感谢很多人,比如为《太平鬼记》出版作序的阎连科老师,为《散场了》出版作序的陈徒手(陈国华)老师。
这次三联版整体推出的尚思伽作品集,基本是晓岚留下的几乎所有文字了。我们请了四位特别懂她的老师精心撰写了序言。为《中书令司马迁》作序的是李陀老师,为《荒原狼的嚎叫》作序的是汪晖老师,为《散场了》新版写序的是薛毅老师,为《太平鬼记》新版写序的是江湄老师。
四本书的勒口上有作者简介:尚思伽,本名尚晓岚,1972年11月生于北京,2019年3月病逝于北京。今天是2022年11月10日,我们很早就策划有这么一场直播。
《古诗十九首》里有一首诗——“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尚晓岚的笔名“所思”和“远道”也都来自于《古诗十九首》,所以“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这句诗,我觉得特别适合在这个时候送给我们这位特别可敬的作者,送给尚晓岚。
刘净植:看到这四本书摆在这儿,真是百感交集。书能在三联书店出版,对晓岚来说是圆梦。因为她从小就特别喜欢三联书店的书,三联书店是她最爱逛的书店,没事就会过来翻翻书。我想以她谦虚的性格,她一定会觉得“哎呀,我的水平是不是够得上三联的标准?”非常感谢曾诚和卫纯两个编辑精心的工作,让书能以这样的面貌出版。晓岚的写作我觉得真的能够配得上她最喜欢的出版社的水平。
曾诚:最厚的这本叫《太平鬼记》,也是她的第一部作品,是一部历史短篇小说集。最早是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的,2012年,晓岚40岁。
刘净植:晓岚其实一直有写作的习惯,从年轻的时候就一直在进行小说的练习。某一年她突然就说:“我决定要把中国的历史重新读一遍。”她也没跟别人张扬,只是跟我这么提了一下。那时候就开始看,从《左传》一直到《史记》。后来你就会发现她看完这些历史书以后,有一个副产品就写了《太平鬼记》这本小说。前言里她写到“史书停笔的地方,文学就开始了”。她是在历史的缝隙里展开了她文学的想象,能写得这么精彩和成熟,确实吓了我一跳。我没想到隔了这么些年,她在笔耕不辍之后,能够有这么好的一个成品。
她年轻的时候比较调皮一点,会喜欢带点志怪性质的东西,像“搜神”“聊斋”这种。但实际上她是对现实很关注的一个人,会写跟现实生活有关系的一些题材,结合她一些生活经验来写。她一直关注的是知识分子题材,还包括一些女性题材。
最后的阳光透过窗格
曾诚:坦率说阅读《太平鬼记》这本书是有门槛的,我读第一遍的时候不是特能欣赏,看《散场了》我会更激动。其实《太平鬼记》里面她的很多想法是在故事和情节背后藏着的,读第二遍、第三遍我才真正理解书有多重要、多好。江湄老师的序言里面有这么一段话:“在我们这个时代,人心普遍粗糙肤浅,非直接浅露刺激不足以有感。而像晓岚这样精心制作一组玲珑的文字艺术,当然难觅知音。”我觉得说得特别好,因为这就是我一开始的感觉。我觉得越是对古代文献比如《左传》和《史记》熟悉的人,越能体会其中妙趣横生,有很多很多巧思。她能在《史记》中一两句话的字缝里面编出很多很多的故事,特别了不起。
刘净植:读这本书其实你会发现她考据了很多,她对历史的真实是很在意的。但她在文学创作中,藏了那么多思考在里头。她对某一些现象以及和现实相关的有一些问题的批判,其实全是层层叠叠地含在这个小说当中的。她这个小说其实仔细读的话,会发现它远比我们想的要丰富得多。
曾诚:我读一段,诠释刚才净植说的话。《太平鬼记》里面第二篇小说叫《君子》,讲孔子。她好像来到孔子去世的那一天,院子里,他那些弟子们各种各样的言行。《君子》的最后是这么一段话:“这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傍晚,四处炊烟袅袅蒸腾着饭香,牲禽归来,鸡鸣犬吠,只有夫子的院落被寂静覆盖着,落满了众人拉长的影子,最后的阳光透过窗格,夫子的遗体变得朦胧黯淡,唯有那块玉佩跳动着一点温润的光泽。”
刘净植:她有深意。最后你能读到她超越历史的一个态度,实际上跟她后来写《中书令司马迁》那种态度是一脉相承的。其实她藏了好多小细节,比如写荆轲的那一篇,其中她写到一点点那个还年轻的刘邦,他在那儿唱《大风歌》,但是还不成曲调。其实这是一种很顽皮的象征,说明他心有大业但是还没建构起来呢。“不成曲调”其实暗含了“乐”在那个时代,是一种礼制的象征、一个国家文明的象征。她用刘邦唱不全《大风歌》这一个细节,把这种隐喻给写出来了。她的小说里边充满了这样的密码,其实挺有意思的,要慢慢去琢磨。
我对她的写作技巧印象比较深,比如《别史》是关于《史记》的一个故事,以一个像疯子一样的人第一人称来写的,你从这人疯癫的、带着偏见带着嫉妒和仇恨的那么一个叙述里头,最后看到《史记》为什么能传下来。你会觉得这个技巧太了不起了,层层叠叠的,你要在这人的叙述里头,穿过这个人的性格,穿过他的疯癫,穿过他的仇恨和偏见,去找到这个真相。我就会想起她很多年前有一次特别激动,说“我最近看了一本小说,写得太好了”,然后她特别郑重地买了一本书送给我做新年礼物。
那本书是石黑一雄的《长日留痕》。那时候石黑一雄还没得诺贝尔文学奖,知名度不是很高。她就给我讲为什么觉得这个小说写得好,一个英国管家特别克制、特别优雅,又特别符合他身份地讲述的这个故事,但是在讲述里头,你看到的是超越了这个人物本身限制的更多的一些事实真相、人性的本质。后来看到《别史》,我就会联想到这本书,感受得到她在阅读里头受到的滋养。
兰有秀兮菊有芳
曾诚:《中书令司马迁》是在《太平鬼记》之后晓岚写的一个剧本,一个四幕的历史剧。
刘净植:其实她想写司马迁不是一天两天了,因为司马迁是她非常喜欢和崇敬的一个作者。但是她一直不敢写,觉得她把握不了。后来看了国内的一些话剧,她看完说:“这也能写成剧?”然后她跟朋友开玩笑“那感觉我也能写”。
曾诚:一开始以为就是个玩笑,对吧?
刘净植:对,是的。但实际上她是下了非常大的力气去写这个剧本,里边有她非常深入的思考,也有她多年阅读《史记》的一些积累。对于戏剧、对于社会现实,她的种种思考和锤炼在这本书里头算是一个结晶。这本书耗去了她特别大的心力,是晓岚最后一部作品,其实我们现在看到的还不是她最后改完的完成稿,我们今天出版的这一版本,已经是她修改了13稿的一个结果。最后还没有完成修改,她就因病去世了。直到住院前她还在跟朋友交流说:“我觉得我找到感觉了,改完以后我会很满意。”但是说完这个话以后她就住院了。
曾诚:《中书令司马迁》最早在《今天》杂志发表之后没多久,2018年10月29日,在清华大学人文社科图书馆有一个研讨会,参加这次讨论的有汪晖老师、李陀老师、西川、格非、杨立华、张晴滟、陶庆梅和尚晓岚。虽然人不多,但是阵容非常强大,是中国一流的学者和作家。
整个研讨会的内容大概有三四万字,这次整体收入到这个书中了。这三四万字是晓岚自己花了几天时间从录音中整理的,她一边整一边想,觉得特别有启发。比如西川老师提到汉武帝的一首诗他特别喜欢———“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他说汉武帝这么一个盛世的帝王,还经常打仗,能写出这么美的诗,觉得很了不起。后来修改剧本的时候,晓岚就把这首诗加在汉武帝的对话中。可以看出晓岚其实一直在完善这个剧本。
刘净植:李陀老师也在序言中提到了这次座谈会,他说:“晓岚是幸运的,只不过弹指之间,写作不再有流派,不再成运动,不再需要朋友和群体,也不需要讨论和批评,忽然成了孤独的个人事业。孤独不单是写作最重大的主题,孤独竟然还成了写作的必需条件。可是为《中书令司马迁》做的这次讨论,像一块石头意外落入池塘,在死水中荡出一片水花,它带着温暖的友谊、关切和期待,像一道冬日的阳光一下子介入了也照亮了一个写作。”
李陀老师说它“或许是一次奇迹”,能有这么多学者和作家一起就一个人的创作进行讨论,其实是很可贵的。
曾诚:而且被整个记录了下来,更可贵。李陀老师说熟悉晓岚的人都知道她冰雪聪明,可是当她坚持立场的时候,那个立场不是雪,而是不会溶解的冰。很多朋友都对晓岚那温和的微笑印象深刻,但她那笑容背后是长期思考带来的固执,让她认同一个未经深思熟虑的意见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但是开完清华研讨会后,她几乎把里面所有重要的意见都吸纳入了她的剧本修改中。李陀老师说:“待我见到这个剧本最后一稿的修改,我突然悟到晓岚气质上的特殊之处,是身上不带一点浊气。她的写作,她的待人,她对契诃夫的偏爱,她对司马迁的崇敬和向往,都和她身上没有一点浊气相关。”
折芳馨兮遗所思
曾诚:晓岚的第三本和第四本书是她的评论集。《散场了》,收了她的剧评、影评、书评;《荒原狼的嚎叫》,是以尚晓岚在《读书》杂志发的7篇文章为主体,还有她在“青阅读”做的一些访谈和对谈。《荒原狼的嚎叫》是晓岚生前没有见到的一本书,是她去世以后我们结集而且起的书名。另外三本书的书名都是她自己起的。《散场了》基本上是她在2016年以前的作品,《荒原狼的嚎叫》是她2016年以后所写的。
《散场了》的序言里,薛毅老师对晓岚的记者和编辑工作有一些遗憾:“我很喜欢‘青阅读’,它紧扣出版界新的动向,而且有自己独特的想法和态度。但是由晓岚花大量的时间来负责,我总觉得有点浪费。熟悉晓岚的朋友和我一样,都钦佩她的学识和才华。我觉得她应该去研究俄罗斯文学,特别是她钟爱的契诃夫。她应该去研究鲁迅,她和我谈起过的鲁迅,完全可以写成很好的考证文章。或者她应该沉入到中国历史中继续写《太平鬼记》那样的小说、《中书令司马迁》那样的剧本。”
刘净植:晓岚工作是特别认真的,否则她也不会成为北青报最好的编辑之一。她去世以后我们整理她的获奖证书,摆了一地都拍不下,全国性的奖项就有20多个。但是实际上对她来说,工作其实只占她精力中的一部分,她其实每天都在阅读和写作。没有见过她不阅读的一天,她每天也一定要写一点什么东西才会睡觉。有的是看了一部书、一部电影的感受,听人说了一个什么事的感受,她一定会写出来。写不出来,她也一定强迫自己坐在电脑前,一定要写点什么。“青阅读”时期我觉得她大量的精力,已经用在她的研究和写作上。我们觉得她写得非常好的那些文章、她经过深思熟虑以后的思考和文学批评,包括她的戏剧写作,都是在近10年来完成的。唯一遗憾的就是晓岚走得太早。她如果没有走的话,后续她的研究成果会一点点地喷发出来。
曾诚:《天边外的契诃夫》是《散场了》全书的第一篇文章,也是这本书里最重要的文章之一,一篇重要的剧评。它是晓岚第一次在《读书》杂志发表文章,2004年。这篇文章我读过很多遍,但我好像从来没有读腻过。
刘净植:晓岚一直很喜欢契诃夫。从我认识她,她就一直在讲。国内的戏剧界都会说契诃夫的剧很难排,演不出来,因为它没有戏剧性,里边没有什么冲突,怎么演?我们也一直有些东西理解不了。2004年国家话剧院做了一个“永远的契诃夫”戏剧节,其中也有俄罗斯的剧团参演。看完他们演的契诃夫我们非常惊讶,在俄罗斯人的排演里头,能看到契诃夫戏剧里的喜剧性。以前我们中国人演不出那个喜剧性,它喜剧在哪儿?大家找不着,但是在那里头看到了。那次我们就讨论得特别多,她觉得我们国内很多人对契诃夫作品的理解可能是不大对的。
她把这些思考写成了一篇文章。当时《读书》的编辑是孟晖,也是我们很好的朋友。孟晖看了就觉得非常激动,觉得好像没有人能够这么深入地理解契诃夫,而且她觉得晓岚的文字非常好读,一点不晦涩。从此以后晓岚就源源不断地给《读书》写了不少稿件,
曾诚:她曾经说过,对《读书》杂志有“三不写”——如果没有问题她不会写,如果没有感觉她不会写,如果没有大量的阅读她不会写。她为自己定了一个很高的标准。这些文章最后结集成为《荒原狼的嚎叫》这本书,是我们觉得思想深度最高的一本。
汪晖老师为之写了近两万字的一篇长序《折芳馨兮遗所思——尚晓岚与〈读书〉杂志》,把晓岚谈到的很多重要的问题,都有更深入的阐发。除了《荒原狼的嚎叫》,里面还有《<群魔>的诘问》《彼岸的召唤》,这两篇文章也涉及到俄罗斯19世纪中叶思想的一个大问题,跟我们今天密切相关,是她思想含量最深的。
收拾起大地山河一担装
曾诚:《荒原狼的嚎叫》里有一篇是对李零老师的一个专访。那次是我责编的一部书叫《我们的中国》出版以后,我约晓岚和净植我们三个人一起到李零老师的办公室,聊了一上午。《散场了》里面有一篇她对李零老师另外一本很重要的书叫《花间一壶酒》的评论,我觉得写得太好了。我念几句:“躲进书斋做个学者出书成名不难,难的是突破专业框架,另辟新天;知识的获取和积累不难,难的是学术研究蕴含的现实的激情;心怀天下、满腹牢骚也不难,难的是这不平之气里有真正的洞见。从这些角度看,李零先生实在是酿了一壶好酒,当浮一大白,击筑而歌。”写得非常漂亮,其实说的都是关键问题,她用一种文学化的表达。
关于《我们的中国》她说:“李零先生终究没有放弃动荡的世界,躲进由古文献、古文字和考古建造的桃花源。他探寻祖先的经典,拨乱反正;他追索革命的历史,不平则鸣;他关心的、书写的,他用足迹体验的是一个不同于西方视野,也有别于流行论调的《我们的中国》。围绕这部大书对李零先生进行采访,其实更像是聊天,一个个生动的瞬间无法复现,只能概述大意,命笔成文。收拾起大地山河一担装,做一个拥有历史的中国人其实是一种幸运吧。”特别诗意,特别大气。
我们生活书店今年推出了扬之水老师的代表作《中国金银器》。扬之水老师在人美社出版《棔柿楼集》时,专访是晓岚做的,也收到《荒原狼的嚎叫》里面了。杨之水老师自己出了新书的时候,每次新书发布会都会邀请晓岚,经常让晓岚做一个对谈嘉宾。可惜晓岚现在不在了,如果她在的话肯定还会来的。
《棔柿楼集》是扬之水老师很重要的一部集子,在那篇采访文章的结尾晓岚这么写:“和扬之水先生见面的时候,东总布胡同的小院还残留着冬的萧索。如今春和景明,花朵、树木和邻居们种的蔬菜,又给这个高楼大厦包围的孤岛带来屡屡生机。那棵棔树已经走到它岁月的尽头,不再能点染夏日的宁静。然而那粉红色的花的精魂仍然和棔柿楼一起,照拂着主人的寸寸光阴。简单生活,专心治学,一切都那么充实明朗。”我觉得这段话送给扬之水老师再好不过了,因为扬之水老师就是这么过日子、这么做学问的,真的是知己才能写出这样的文字来。
刘净植:扬之水老师做古代的名物研究,又有很深的文学修养,她其实很看重自己研究的严谨性。所以很多记者的采访经常会有一些历史错误或者是常识的错误,扬老师就经常要去纠正什么的。但是晓岚从来不犯这样的错误。她自己的文学和历史修养之高,确实在媒体记者里是少见的。所以扬之水老师才会对她那么放心,每一次都希望是晓岚来做报道。
因为晓岚是个图书记者,经常会采访很多作者。无论是作家还是学者,采访之后对她写的东西都是称赞有加的,直到现在都念念不忘。
谁能看到镶满宝石的天空
曾诚:接下来我们要讲到的是另外一本书,是晓岚去世以后,朋友们的文章结集出了一个纪念集,叫《所思在远道——追忆尚晓岚》。这是一本布面精装的书,200多页,只印了500册。在2019年5月鼓楼西剧场的晓岚追思会上首次跟大家见面。这本书的编者就是刘净植老师,她写的序言,然后我担任这本书的责任编辑。内封上是高莽老师画的契诃夫的墓。高莽老师是著名的俄罗斯的翻译家和学者,和晓岚是忘年交。
刘净植:对,契诃夫又是晓岚心中的导师。
曾诚:我读一下净植写的序言,她说:“所有这些充满着感情和温度的文字,最终编织结集为《所思在远道》。不仅因为我们怀念的人在遥不可及的远方,更因为她总是望向远方的广阔视野和高洁的理想,哪怕是微光,也会带来温暖和光亮。”写得特别好,其实跟我们今天这个题目——“望向镶满宝石的天空”是一个意思,
“望向镶满宝石的天空”其实是化用自晓岚的一个标题《谁能看到镶满宝石的天空》。那是她为契诃夫著名话剧《万尼亚舅舅》写的一个剧评,发在《读书》上。文章中首先引用契诃夫的话——“我们要继续活下去”,“人间的罪恶和苦难终将消失,笼罩一切的是慈爱安宁和永久的休憩”。这是《万尼亚舅舅》剧中的台词,“我们来日还有很长很长一串单调的昼夜,我们要耐心地忍受行将到来的种种考验,我们要为别人一直工作到我们的老年”。晓岚说:“工作到老年这种报偿被推向遥远的天国,那里有镶着宝石的天空。”我觉得晓岚用她自己的人生,践行了这句话。
刘净植:对,在契诃夫的剧里面,这个镶满宝石的天空只出现在天堂。而晓岚用她的写作、思考告诉我们,其实我们可以去主动地用行动看到,而不是只像万尼亚舅舅“我们忍受,忍受到天堂我们就看到了”。
曾诚:在《散场了》这本书里,有一篇晓岚为高莽的《墓碑天堂》写的书评,题目叫《人世间最美的所在》。高莽专程去俄罗斯寻访那些作家的墓地,画下它们,讲那些作家的故事。晓岚这篇书评的最后两段,我想请净植来念一下,作为今天的结尾。
刘净植:“冰冷的死亡被岁月熨烫得温暖,墓碑成了开启天堂之门的钥匙。我的内心不由自主地被那些强大尖锐的灵魂吸引,每一次阅读,每一次观看,每一次聆听都是满怀敬意的重聚。那些为世界留下深深足印的人,住在看不见的天堂里,把永恒的呼吸变成了墓地的阳光和雨雪,那是人世间最美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