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达的姑奶奶,是上海滩女明星也是传奇特工,26岁为国英勇自尽

继电影明星艾霞、阮玲玉自杀之后,影剧双栖明星英茵也步上她们的后尘。英茵之死是中国电影史上一直议论不休的话题。

英茵和阮玲玉不同,她不是死于人言可畏,她的死是为国为民,带有一种传奇、浪漫、神秘的色彩。

英茵,原名英洁卿,小名凤贞,1916年3月28日出生于北京。

英茵出身于大名鼎鼎的英氏家族,是英若诚的姑姑,英达的姑奶奶。

英若诚说,曹禺的《日出》中陈白露的形象是以英茵为原型的。

英达说:“我们家最早搞表演的是我的姑奶奶。”

英茵性格活泼、长相俊美,从小喜欢歌舞文艺,从北平女子高等师范学院毕业后到上海闯荡,报考了黎锦晖的上海明月歌舞团,与黎莉莉、王人美、徐来成为同事。

毕业于师范的英茵写得一手好文章,经常在报刊上发表,在上海影剧界有“才女”之称。

有声电影开始后,出生于北平的英茵凭借一口流利的国语,开始在电影界崭露头角。1936年英茵进入明星影片公司,在《压岁钱》《生死同心》《新旧上海》《赛金花》《茶花女》中饰演重要角色,她最著名的电影是与赵丹白杨合演的《十字街头》。

英茵在电影圈并没有大红大紫,她参演了20部影片,多为配角。但她在话剧舞台塑造了多个深入人心的角色,1938年她在话剧《日出》中饰演陈白露,此外还主演了《武则天》《上海屋檐下》《民族万岁》《北京人》等话剧,成为当时颇受瞩目的影剧双栖明星。

话剧舞台上的交际花陈白露用安眠药自杀,1942年1月19日,英茵在上海国际饭店10楼708号房间吞吃大量生鸦片和烈酒结束自己的生命,因为身体强健,拖到23日凌晨3时她的心脏才完全停止跳动。

英茵留下遗言:“我身体多病,已成废人,留于世上,亦无用场,故需要总休息。”

英茵自杀造成的轰动性不次于阮玲玉,关于她自杀的原因众说纷坛,日伪报纸以“殉情”大加渲染。

她究竟是为什么自杀呢?英茵死的时候还不满26岁,生前给人的印象是“生性浪漫,讲究吃穿”,怎么都不像厌世的人。

英茵一直过着非常考究的生活,每天早饭必定要吃抹了白脱油的面包,喝半磅鲜牛奶或者一杯乐口福,再加一两只香蕉苹果。她每天自己煮咖啡,哪怕在外地演出,这些习惯也不会改变。

在抗战大后方重庆,秦怡与英茵同住中国电影制片厂的一间宿舍,秦怡对她的印象就是“讲究吃讲究穿”,每天都穿着花花绿绿的旗袍,不光要戴项链手链,还要戴脚链。她还有一条重金买来的长毛狗,当“小心肝”养着。从表面上看,英茵真的和陈白露有点像。

英茵的热情开放是出了名的,公开言行也经常没有顾忌,有一回跟几个朋友一起聚会,其中有上海男人一直讲上海话,她竟然当着众人对这个头一次谋面的男人说:“我们俩要是轧姘头的话,还要请翻译呢!”所有人大笑。

英茵曾经由于作风过于浪漫,被所属的电影公司公开登启事开除。她真的只是一个爱享乐的女人,仅仅是因为殉情而自杀吗?

直到抗战胜利后,英茵自杀之谜有了答案,她的英勇事迹才逐渐被人知晓,那是一个肩负重大使命和责任的“士为知己者死”的故事。

英茵有个男友平祖仁,他们住在克莱门公寓。但平祖仁有妻子儿女,他们的关系是什么时候开始的?英茵曾经对导演屠光启说过,她在重庆时就认识了平祖仁,关系非常好。

平祖仁是国民党员,毕业于暨南大学。他喜欢穿锃亮的皮鞋与人字呢大衣,有一辆灰色的欧洲小轿车,出入灯红酒绿的场所,有老婆有情人,表面看来生活得很风流潇洒。

实际上平祖仁是当时上海对日情报站负责人之一,英茵是其手下重要一员。

平祖仁和英茵以情人身份为掩护从事地下工作,英茵以“见男朋友”为理由奔波于重庆、上海之间。

1937年卢沟桥事变爆发,揭开了全面抗战的序幕。影剧界组织了13个抗日演剧宣传队,奔赴全国各地宣传抗日。

英茵参加了其中的一支宣传队,自上海出发沿途宣传,跋山涉水历时数月,最后到达重庆,进入中国电影制片厂。英茵在重庆主演了抗战题材影片《保家乡》,拍片时被饰演日本人的演员割破了血管,住进了医院。

英茵住院数月,一直闭门谢客,令人费解。后来英茵离世真相大白时,人们推测这段时间英茵可能是在接受严格的特工谍报训练。

1939年快要过新年时,重庆报界报道了英茵突然出走上海的消息,引起了轩然大波。重庆、上海、香港的各大报刊纷纷猜测,有人说英茵是受不了重庆的清苦生活而出走;有人说英茵投靠了汪精卫;有人说英茵是因为不满《塞上风云》的女主角被黎莉莉替代而负气出走;香港报纸则以“英茵情奔”为题大肆渲染。

中国电影制片厂厂长郑用之先生在港报发表声明“英茵行为浪漫,中制已予开除”,似乎更证实了英茵“为情而奔”的说法。直到80年代,郑用之在台北回忆说,当年戴笠约见他,交给他一封拟好的信,内容是开除英茵。戴笠对他说:“不必问为什么,照着办!”

英茵面对各种报刊的猜测,一直保持缄默。

平祖仁和英茵作为抗日锄奸的情报员,工作性质决定了他们身份的隐秘,因此利用“情奔”做烟幕弹。

平祖仁领导的情报站行动组,在英茵的协助下,于黄浦江畔杀了不少罪大恶极的日本军官和卖国求荣的大小汉奸。

英茵在上海的工作越来越繁重,每次参加排练和演出,都是来去匆匆,引起了同事们的怀疑:“她一天到晚忙什么?”英茵也从不解释。

在上海剧艺社排练《清宫怨》一剧时,英茵主演珍妃,排练时经常迟到早退,台词也记不全,惹恼了导演吴永刚,屡教不改后炒了英茵的鱿鱼,改用扮演光绪皇帝的舒适的女友慕容婉儿饰演珍妃。

大家以为英茵的心思都在恋爱上,无心工作,谁也想不到此时的英茵处于性命攸关的境地,平祖仁和他的太太罗西红、司机于1941年4月被日本宪兵队逮捕了。

平祖仁被押解到76号特务机关,面对特务头子李士群的软硬兼施,威逼利诱,决不投降。李士群一伙又对英茵进行审讯,企图从她身上打开突破口,英茵展现出她高超的“演技”,否认与平祖仁有“情报”关系。最后日本人不得释放她,只在暗地里秘密派人监视她。

英茵为了救平祖仁,想尽了一切办法,到处花钱找关系疏通,最后找到曾经追求她而被拒绝的袁殊帮忙。

袁殊是著名的“五重间谍”,他有多重身份:军统、中统、青红帮、日伪,秘密身份是中共地下党员。当时英茵不知道袁殊是中共地下党,袁殊也不知道英茵与重庆有关。

袁殊是一个极其复杂的历史人物,电视剧《伪装者》靳东饰演的大哥明楼的原型就是他。

袁殊做了江苏省伪教育厅厅长,他主办的《杂志》捧红了张爱玲,发表了她的《倾城之恋》《金锁记》《红玫瑰与白玫瑰》等作品。

女作家苏青在《续结婚十年》中说:“袁殊这人身边美女不断,每天要换上一个。”

袁殊早就惦记着英茵,面对送上门来的机会,他自然不会放过。

杨村在《中国电影演员沧桑录》中这样描述:“那时伪江苏教育厅长袁殊,本来曾追求英茵不遂,遂乘隙向英茵进攻,自言与李士群有莫逆之交,必能全力营救平祖仁出狱,不过要英茵嫁给他作为交换条件。英茵那时救友心切,再加本身亦有暴露身份之危,遂不惜自我牺牲,委身于袁。”

然而袁殊并没有为英茵办事,1942年1月8日,平祖仁被日本宪兵绑赴上海中山路荒地,惨遭杀害。

平祖仁的太太罗西红在监狱生下一个女儿,在平祖仁遇害后与司机一起被释放了。

罗西红原本想“殉夫”,英茵对她说:“你把孩子养大就是对平先生最大的纪念。其余的事情,让我来完成吧!”

英茵为了掩护平祖仁的朋友和同志,没有通知他们,亲自去领尸,把平祖仁的遗体送到大众殡仪馆,让化妆师把他额上的枪孔补好,将他安葬在万国公墓。

英茵不仅办妥了葬事,还把剩下的钱给平祖仁的妻子和孩子做以后的生活费用。英茵对平祖仁的情义,真的不是一般人能做出来的。

日伪发现了英茵谍报人员的身份,至少有7件重大谍报案与她有关,其中5件是她乔装舞女或妓女,诱骗日伪人员到预定秘密地点由谍报人员处决,有9名日寇及汉奸以这样的方式被暗杀。

李士群在平祖仁死后,曾两次把英茵喊去谈话,并明确告诉她不可以离开上海,哪里也别想走了。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已暴露,日伪不可能轻易放过她。

一周之后,英茵邀请合众电影公司演职员到家中相聚,席间她不经意冒出一句话来:“人死万事清静,不必再受精神之苦。”当时在场的人并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为了不泄露工作秘密和连累他人,1942年1月19日的下午,英茵独自来到国际饭店要了一间房间,她登记的名字是“干净”,然后就进了10楼的708客房,闭门不出。

国际饭店的服务员很少看电影,并不认识英茵。他们觉得“干净”这个名字很奇怪,越想越不对劲,就跑到708门外敲门,问客人需不需要服务。英茵回答:“不要按铃,不许打扰我。”

隔了半个小时,服务员又敲门问她是否要叫晚饭?英茵怒了:“你们有完没完?再敲门,我不会理你了。”

到了晚上,英茵一直没有出门,也没叫送餐服务。服务员第三次去敲门,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他急忙拿钥匙来开门冲进去,英茵已经处于昏迷状态,房间里混合着鸦片膏和来苏尔,以及烈酒的味道。

来苏尔是一种剧毒的消毒药,解放前很多人服用来苏尔自杀,包括越剧演员筱丹桂。

人们把奄奄一息的英茵送到宝隆医院抢救,英茵身上并没有钱,那时候也没身份证,医院不能确定她的身份,怕她赖账,竟然把她搁在过道里。有个女护士看着她的脸,惊叫一声:“这是电影明星英茵呀!”

医院这才知道她是谁,却不知她家人和工作单位,只能给每一家电影公司打电话。半夜3点,英茵的同事赶到医院,医生这才开始对她灌肠抢救,可时间已经耽误,英茵十个手指头已呈紫色,再也不能醒来。

她在服毒之前,给合众电影公司的陆洁留下一份遗书。遗书写得非常晦涩:“陆先生:我因为……不能不来个总休息,我存在您处的两万元,作为我的医药葬费,我想可能够了。英茵1月19日”。

陆洁因怕日本人找麻烦,将遗书烧掉了。

对于遗书中的“……”之谜,英茵的女秘书后来解释说,主要是跟平祖仁有关的事情,遗书中不便明说。

1942年1月24日,天空下着丝丝小雨,英茵的追悼会在上海万国殡仪馆举行。

英茵安详地躺在百花丛中,眼睛紧闭着。一束白绒花插在她乌黑的头发上,身上覆盖着一条红色的绸被,中间绣着一只巨大的凤凰,因为她的小名叫凤贞。

上海影剧界名人费穆、朱石麟、卜万苍、张善琨、顾兰君、李绮年、童月娟、王丹凤、孙景璐、顾也鲁、屠光启、韩非等约六七十人,连同数千位学生、影迷、各界群众为英茵送行,其隆重的程度不亚于阮玲玉的葬礼。

英茵的家属亲人,却没有一个到场,只有一个花圈的挽联写着“胞姐凤霞敬挽”。

众人挥泪为英茵唱出了哀悼的挽歌:“沉重的钟声低吟哀呜,带来了你死的恶讯。你背负着人间的苦痛,投向那深沉的海底沉吟。海语终难解,激岸成悲声。死的解脱,征服你那脆弱的心。安息吧,英茵!千万人为你惋惜哀伤,千万人在追忆你灿烂的艺风,你艺术的史迹,在人间永生。安息吧!安息吧!”

英茵生前曾跟顾也鲁说过:“日寇的铁蹄在中国践踏的日子不长了,因为世界的正义力量必然会打败它的。黑暗的尽头就是光明!”

英茵在为平祖仁买墓地时,也在旁边为自己购买了一块。她去世后,人们将其埋葬在平祖仁墓旁。从平祖仁被杀害到英茵去世,只相隔十几天。

日伪报纸为了掩盖其罪恶嘴脸,以“殉情”为题大肆宣传。英茵怕连累他人在遗嘱上没有提及汉奸特务的罪行,这就成了英茵自杀之谜的原因。

著名作家郑振铎是此事的见证人,抗战胜利后,他在《蛰居日记》一书中,写了一篇《记平祖仁与英茵》,称他们的壮举是“一出真实的悲剧,可以写成伟大的戏曲或叙事诗。”

导演屠光启说:“一个伟大的演员为国牺牲了,但是,她死了差不多三十多年了,到了现在,谁还会记得她?没有人对她有一点表示,连提也没提到过她,大家已经把她忘得干干净净,很多人为英茵不值,但我不这么想,我只觉得至少她已经尽到一个中国人应尽的责任了。”

秦怡在很多年以后说:“我们现在才知道,英茵是多么勇敢的一个女子。”

电影《风声》里,周迅和李冰冰饰演的顾晓梦和李宁玉,还有巩俐在《兰心大剧院》中饰演的于堇,都有着英茵的影子。

在中国电影史上,不会再找出这样一个女子,她的名字值得被后人记住——英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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