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映真
徐悲鸿一生有过三段婚姻,蒋碧薇占据了最冗长折磨的28年;蒋碧薇一生只嫁过一次人,始于徐悲鸿终于徐悲鸿。但在婚姻之外,她还做了张道藩二十余年无名无分的情人,备受世人诟病。从富家小姐到私奔少妇,从大师夫人到为人唾弃的情妇,从爱意燃燃到心死默默,她的人生如一片裹着薄薄糖衣的药丸,被她自己掰成两半,一半给了徐悲鸿,一半给了张道藩。
徐悲鸿平民出身,他的父亲擅长诗画。他继承了父亲的才能和志向,十余岁随着父亲卖画谋生,17岁去上海学习,当年家里为他安排了一门婚事,徐悲鸿在家人的逼迫下成了婚,第二年与原配生下一个儿子。为表不满,他给儿子取名劫生。这个孩子如同受了诅咒,果真不久就死了。
1917年,徐悲鸿丢下原配回到上海,拜在蒋梅笙门下学习画画。那时蒋梅笙的二女儿蒋碧薇年方18,窈窕悠韵,徐悲鸿对她心生爱慕。徐悲鸿的洒脱、刻苦也打动了蒋梅笙,两人互生情愫,但当时徐悲鸿家中有妻室,蒋碧薇也早与一位富家公子定下婚约,这份感情显然来得不合时宜。
无巧不成书,就在这期间徐悲鸿的家乡来信报丧,他的原配病逝,这封信彻底打消了徐悲鸿的顾虑。而蒋碧薇的订婚对象也因舞弊被捕,蒋碧薇乘机提出退婚,眼看两人离出双入对只差一步之遥,不想退婚遭到双方父母反对。当时两人情深意笃,蒋碧薇到了非君不嫁的程度,徐悲鸿向她提议私奔,于是两人避开家人眼线,悄悄逃去了日本。
这对没有生活经验的年轻人忽略了一个重要问题——钱。当时徐悲鸿还没有名气,蒋碧薇也没有从家里带出多少钱财,两人在日本很快维持不下去了,不得不回到了蒋家。
蒋梅笙夫妇见女儿平安归来松了口气,同意了两人婚事。
1919年,徐悲鸿通过官费留学考试,带着蒋碧薇去了法国。徐悲鸿很珍惜这个机会,全身心投入到画作研究中,勤耕不辍,画工大幅度精进,形成了鲜明的个人特色。而蒋碧薇没有继承父亲的爱好,并不爱画画和艺术,无法融入徐悲鸿的精神世界,又没有自己的爱好,越来越觉得孤独,只能转向游玩享乐。
在一次酒会上,蒋碧薇遇到了张道藩。张道藩对蒋碧薇一见钟情,悄然展开了攻势。张道藩体贴耐心,给了她无微不至的关心和爱护,这在徐悲鸿的淡漠衬托下尤为可贵。但蒋碧薇对徐悲鸿感情深厚,并没有受张道藩蛊惑。
1923年,随着《老妇》一炮而红,徐悲鸿成了人人追捧的大师。邀约纷至沓来,徐悲鸿为了展览和演讲辗转各地,更疏于维护与蒋碧薇之间的感情。蒋碧薇看着功成名就的丈夫,内心生出了强烈的落差感,整个人更加孤寂。
1926年,张道藩给蒋碧薇写了长信告白,细腻温柔地诉说自己的衷情。这一次,蒋碧薇动摇了。但在婚姻道德和对关爱的渴望之间徘徊过后,她还是选择了前者,给张道藩写了封回信,告诉他忘了自己。张道藩再次被拒绝后心里退却了,决定放下这段感情重新开始,不久娶了一位法国妻子——苏珊。
第二年,徐悲鸿带着蒋碧薇回国了,并在中央大学担任教授。1930年,他们迎来了一个女儿,但孩子的降生没能改善他们之间的感情,蒋碧薇更觉孤苦,时常与张道藩联络。
隔年,徐悲鸿爱上了自己的学生孙多慈。孙多慈是旁听生,对徐悲鸿十分仰慕,常常出现在他的课上。孙多慈在画画上很有天赋,徐悲鸿非常喜欢她,私下给她上课,不吝将自己的素描拿去给她临摹,还为她画过肖像画,画上题字尽显欣赏和珍爱之心。由于家中遭难,孙多慈哀怨忧虑,常常落泪,徐悲鸿非常疼惜她,为她提供了很多帮助和支持。久而久之,两人之间的感情逾越了师生关系。
徐悲鸿深情难抑,刻了一枚印章,上书“大慈大悲”,以抒对孙多慈的感情。但这枚印章很快被蒋碧薇发现了,她大闹一场,要求徐悲鸿与孙多慈断绝往来。徐悲鸿抚平她的愤怒后继续跟孙多慈暗中通信。徐悲鸿的新家落成后,孙多慈送了一百棵枫树苗,与徐悲鸿相约树成之日,两人相合。蒋碧薇得知后大发雷霆,将树全部折掉烧了。
徐悲鸿对妻子的暴虐十分愤怒,又自知理亏,便将自己的房间取名无枫堂,还刻印章纪念,卖画为孙多慈筹钱留学。蒋碧薇绝然给孙多慈父母和徐悲鸿的领导,将两人关系曝光了。孙多慈在这场乱战中大败,不得不转去桂林,这段师生恋也终于落下了帷幕。但枝节虽断,伤痛难圆,徐悲鸿和蒋碧薇的感情走到这里已经支离破碎,积重难返,两人就此分居。
随着战争蔓延,南京被日军围城,蒋碧薇带着孩子过得十分艰难。就在这期间,张道潘再一次出现在了她的生活里。当时张道潘已经是国民政府要员,很有权力,他给她们找了落脚处。这一次蒋碧薇对婚姻已心灰意冷,将一腔喜怒哀乐都倾倒给了张道潘,张道潘依然细心安慰她,这给蒋碧薇带来了莫大安慰。
徐悲鸿为了办画展在国内外四处辗转停留,俨然已经将蒋碧薇丢弃在角落里,无暇顾及。委屈悲愤的蒋碧薇脑海中浮现了一个恶念——她想以背叛报复背叛,让徐悲鸿也尝一尝被背叛的滋味。在种种心情作祟下,蒋碧薇大胆与张道潘交往起来,做了他的情人。
1942年,徐悲鸿回国了,蒋碧薇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心情面对徐悲鸿,非常犹豫,便于张道藩商量。张道藩建议要么他和蒋碧薇两人各自离婚,然后在一起;要么两人都不离婚,继续维持地下关系;要么两人放弃一切私奔;要么蒋碧薇离婚,继续做他的情人。蒋碧薇左思右想,决定离婚。
徐悲鸿本有意挽回蒋碧薇,但蒋碧薇态度坚决冷漠,只好发表了离婚声明。蒋碧薇从他手中争得了一半收入,并且拿走了大量画作。
蒋碧薇的孤注一掷没能换来张道藩的同等回报,张道藩一直没有离婚,蒋碧薇只好一直做他的情人。张道藩的妻子苏珊曾给蒋碧薇写过信,诉说张道藩一夫两妻的浪漫主义婚姻模式对女人的伤害。受过背叛之苦的蒋碧薇对此感同身受,但又无可奈何,只能以金钱弥补,按月给苏珊寄钱。
蒋碧薇与张道藩之间不被认可的关系维持了二十余年,往来书信超过2000封,信中以昵称互称,互相剖白的甜言蜜语数不胜数。但色衰爱弛,甜言蜜语也有变苦的一天,张道潘的热情之火渐渐熄灭,对蒋碧薇态度越来越淡漠。蒋碧薇试图挽回,但没能阻挡爱人远去的脚步,1958年,这段感情走到了尽头。
没了爱情,蒋碧薇找回了清醒和理智,了断了与张道潘的情人关系,并且放弃了资助,搬了家,算是彻底与过去割裂了。老年时,这个被感情折磨了半生的女人终于心若平湖,学会了与孤独闲淡相处,她将自己的一生写成了两本书——《我与悲鸿》,《我与道藩》出版。
蒋碧薇不热爱艺术,但她的感情就是艺术。她热烈、丰沛、勇敢、矛盾又果决,年少时敢为爱私奔,中年时敢为爱离婚,为种种道德和情感的抉择彷徨,能隐忍做二十年情妇,也能卷着自己的感情彻底告别。
纵观她的一生,所求也不过是琴瑟和鸣、彼此相知的爱情罢了,可惜无论徐悲鸿还是张道藩,她都没能真正走进对方的精神深处,徒有一腔热情。感情丰富的人是色彩迷离的油画,初见惊艳,细品扰闹;而精神丰富的人是一副细致入微的素描,远看简约,近看繁复。热情太短,婚姻悠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