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冬》导演陈哲艺:有冒险、有暖意、有梦幻更有焦虑

《燃冬》导演陈哲艺:有冒险、有暖意、有梦幻更有焦虑

由新加坡导演陈哲艺执导,周冬雨、刘昊然、屈楚萧主演的电影《燃冬》于8月22日七夕档在内地上映,作为近年来备受瞩目的亚洲青年导演之一,陈哲艺以往的作品如《爸妈不在家》和《热带雨》等多关注描摹东方家庭的当代生活与日常情感,以自然、细腻的电影语言感染观众。在接受记者专访时,他却表示自己从来没有像拍《燃冬》那样去拍过一部电影。这次来到完全陌生的环境,将过往所有的创作方式和习惯一一打破,在东北的冰天雪地里获得了极大程度的创作和拍摄自由,也收获了一次激动人心的冒险。同时,他也会有一些焦虑,他担心观众能否有耐性,真正沉浸在一个寒冬时细水长流的情感故事中。在采访最后,他这样解释这部电影的优势,“对我来说,《燃冬》大概是七夕档最治愈的一部电影,我们都必须在灵魂上有一次很深入的交流,你真的可以在冬天的情境里,感受到很深切的温暖。”

故事

热带导演在冰天雪地里拍摄“局外人”


(资料图)

拍摄《燃冬》,对陈哲艺来说确实是一次冒险。他向来认为自己是一个不会轻易妥协的导演,他对自己要求很高,对演员、周边的团队也有很高要求,他时刻都在期待,在电影创作中碰撞出未曾想到过的惊喜。“我想挑战拍一个不一样的(作品),之前的电影我会花很长时间打磨剧本,很多人说‘你的片子总是很精准,剧本精准,画面精准,剪辑表演精准。有时候会有人问我,如果没有那么‘控制狂’,没有那么‘白羊座’,会怎么样?其实我一直在寻找一种更自由的方式,于是我这次(拍摄)选择了陌生的地方、陌生的气候、陌生的团队。”陈哲艺说,他这次决定要做新的创作尝试,讲述一个发生在冬天的故事,从小在新加坡长大的他索性想到了中国的东北,他希望去中国最寒冷的地方试一试。他在地图上发现了长白山这个景区,于是拉着制片人和导演助理去了一趟,那次他们很幸运目睹了天池,当时的景象给了他极为深刻的震撼,他更加希望把这种感受拍出来。

《燃冬》讲述了发生在冬天的一场心动邂逅故事,三个年轻人在边境小城延吉短暂相遇,导游娜娜(周冬雨饰)与帮厨韩萧(屈楚萧饰)处于一种温吞的暧昧中,却因为游客浩丰(刘昊然饰)的意外闯入,彼此都陷入爱与被爱的拉扯。片中,娜娜、浩丰、韩萧三个各怀心事的年轻人在延吉的冬日短暂交会,酒逢知己,抱团取暖,恣意游戏,直到上路去寻找心目中的长白山天池。某种程度上,《燃冬》很难用传统爱情片来定义,陈哲艺通过三位年轻人的不同境遇向我们抛出问题,并通过对细微情绪的捕捉,折射出了当代年轻人身陷焦虑与迷茫的处境和状态,这大概也是当下每个年轻人都在思考的问题。电影中的三个人都不是延吉当地人,这样的设置在陈哲艺过往的作品中也有存在,“独在异乡为异客”的身份反倒增加情感戏份的共融或者冲突,陈哲艺坦言,这是他有意而为之的。

“大概,我就是一个外来者,没有在中国长大,没有在这里长期生活过。比如你让我写一个年轻白领在公司每天朝九晚五地上班,写他的困境,我写不出来的。大多数人认为我不了解东北,但他们三个角色都不是本地人,只是短暂到了这里,短暂相遇,短暂逃避,我反而觉得这给了我自由诠释的空间。”陈哲艺笑着说,甚至他认为自己拍的东北还有一点梦幻色彩(比如三人在长白山遇到熊的一场戏),让角色和观众都做了一场梦,“到底有没有这只熊其实已经不重要了,电影里有很多动物,大概也让人意想不到。我只是把我观察到的年轻人一些焦虑、精神状况、危机感,用更诗意、更梦幻的感觉去呈现。我希望大家带着一种很开放的想法看待这个故事,如果你仔细看、慢慢体会,你能看得到更多预示的细节。”

角色

屈楚萧“有型”、刘昊然“增胖”、周冬雨抹掉“少女感”

聊到这次创作,陈哲艺说,电影在开拍前还没有完整的剧本,但他已经有了非常想合作的演员,并找来了周冬雨、刘昊然、屈楚萧。这已经不是陈哲艺和周冬雨的第一次合作,2021年,陈哲艺和阿彼察邦等七位导演联合执导了短片合集《永恒风暴之年》,讲述世界各地在疫情背景下发生的冷暖故事,中国部分由陈哲艺执导,周冬雨、章宇主演;而刘昊然则与他于2021年上海国际电影节上相识,他知道刘昊然拍了不少商业片,也希望能与他有一次偏文艺片方向的合作;他看过《我要我们在一起》,所以认为屈楚萧这个演员足够“有型”。确定了阵容后,陈哲艺更加清楚《燃冬》中的角色分配与塑造,这些角色其实需要的就是演员用本色出演。

设计角色的时候,陈哲艺就代入了很多演员个人的特质。比如屈楚萧,他从过往的采访资料里知道对方喜欢周末时候在北京郊区骑摩托车,包括十岁开始学古典吉他,所以他给屈楚萧设计了骑摩托车和吉他的戏;因为冬天,他希望找一个冬运的项目,又了解到周冬雨小时候是练体操的,有这方面的才华,于是将娜娜设计为花滑运动员。“再比如刘昊然,我接触他后,觉得他很聪明,后来也认识了他家里的人,知道了他原本小时候学习很好,如果刘昊然没有在演艺圈发展的话,我想他会是一个很完美的三好学生,是传统家庭里的乖乖男,他一直在补课学习,于是就从他的成长经历中提取了很多特质在浩丰身上。

通过这次合作,陈哲艺感叹,最让他欣喜的是拍出了这三位演员的其他几面,“过去,大家可能在银幕上只看到刘昊然(乖)的一面,实际上他身上有很多潜质和可能性。这个角色从外形上不修边幅,还会增胖,本身就是一个不会照顾自己的人,刘昊然在处理角色生活细节时下足了功夫,这次更是回归到人物纯粹的本性。而周冬雨这次完全将少女感抹掉了,越拍我越觉得拍出了一种女人味,这让我非常兴奋。”

除了对演员另一面的发掘充满了惊喜,陈哲艺更是描述了自己对东北的感想,他比较避讳用“东北”二字来给电影贴标签,他想拍的是他看到的、感受到的:“东北这个字眼,会让人想到东北喜剧,犯罪片,有点老旧的城市等,但其实我感受到的东北是有阳光、有温度、有颜色、有朝气、很活泼的。也有可能我感受(更多)的是延吉,这里的人非常爱喝咖啡,延吉的咖啡也真的非常好喝。所以最终我给出的是一个温暖的(电影)结局,虽然电影里会有一些悲剧的地方,但我还是希望人在困境里能点燃一丝希望,获得一点温度。”

专访

静下心来看电影,好难

新京报:这部电影里似乎可以看到特吕弗《朱尔与吉姆》或者是贝托鲁奇《戏梦巴黎》的影子,你这次有没有专门向大师致敬的意图呢?

陈哲艺:事实上,我致敬的是戈达尔的《法外之徒》。比如屈楚萧那场戏,就完全还原的是法国卢浮宫奔跑的那场戏,拍的时候我还截取了那个片段,所有主创说我们要还原这场戏。开始创作的时候,我想拍一个年轻人的故事,因为以前,大家会说为什么一个那么年轻的导演,拍的总是老成的家庭片、中年女人的生活等,那我(这次)要挑战拍年轻人的故事。当时我第一个想到特吕弗的《朱尔与吉姆》,所以最开始我就定下两男一女,也是因为《朱尔与吉姆》。

新京报:有致敬,那自然也渴望创新,你在这个方面如何做到突破?

陈哲艺:致敬没什么好避讳的,我的灵感就来自这里,我还挺骄傲我们在做的这件事情。我并不担心大家找到了这个灵感所在,或者认为我在借鉴法国新浪潮电影的东西。电影里有克制,也有我的美学、我的氛围,整体来说是一种东方人的克制和约束,这是很陈哲艺的故事。某种程度上,我认为现在是没有《燃冬》这样的电影的,它不应该被贴上标签,至少它在华人电影的语境里是特别罕见的,我真的希望可以很自由、不带任何包袱创作,我也希望观众也带着自由、不带任何包袱和标签看待这部电影。

新京报:长白山的天气特别变幻莫测,会增加拍戏的难度,能看到天池也需要机缘,你们在这次拍摄时看见过几次天池?

陈哲艺:两次,第一次是勘景的时候,第二次是带着摄影师和演员。那两次的天气特别好,可以清晰地看到。都知道天池难见,很多人或是其他电影可能会希望最后他们爬上了天池,也看到了天池,但我就是不想让他们看到。但我有让观众看到,因为它代表着灵魂上的一种美好,在我看来,每个人都应该找到自己内心中的天池,这是最重要的。就像每次旅途你都有目的性,或者做一件事情都要达到一个目标,但相较于这些,我认为找到自己的身份,灵魂上的自由和精神上的满足感更重要,我希望每个人都找到心中的天池。

新京报:三个人最后在雪地里躺平那个画面,很多年轻观众都看笑了,这个镜头的灵感是如何诞生的?

陈哲艺:疫情时期,我读了太多关于“躺平”的篇章,说实话,我不太明白“躺平”,我是个80后,可以说“特别卷,特别勤劳”,我甚至会想为什么有人会停下这一切而选择放弃,就什么都不干了。我并不觉得自己有资格做任何批判,因为我还没有完全了解这件事。最后这一幕找景找得好辛苦,好在坚持了下来。所以你要想躺,我就让你躺,但这不是表明了我的价值观,“躺平”是对还是错,我不是想要给它任何一个批判。我的电影可能是我的一些观察和关怀,或许给了你一种治愈的力量,但我并不觉得可以让你痊愈,我不相信会有这样的电影。

新京报:从你的名字陈哲艺就能够看出,你是个喜欢哲学思辨,也是有艺术追求的人,可以推荐下你喜欢的导演是谁吗?

陈哲艺:李沧东、杨德昌,启蒙时期我喜欢特吕弗。我特别担心现在的观众对刚刚我说的这些导演还有电影,会不会有耐心和宁静心态去欣赏。最近我挺感慨的,会想说可能我不属于这个时代,这个时代或者不需要我这样的创作者(难过的表情)。最近宣传期,我再看《燃冬》,里面有些对白让我感触很深。有时间会想,我来到一个更大的市场,电影体量大一些,会不会有更多的观众朋友?以前我不了解“躺平”的意思,现在我完全了解,甚至我会觉得我累了,可能也该是我来躺下的时候,因为你那么努力,最后是为了什么呢?

新京报:你现在为什么会焦虑?毕竟陈哲艺也是一块很响亮的电影招牌。

陈哲艺:我觉得现在,可能市场最欠缺的也不是电影,电影太多了,但却欠缺作品跟观众之间的桥梁,就比如你创作了一个东西,会不会有人去看,他们能不能看到。在快速的时代,你能让看短视频的观众静下心来看电影这件事,好难,真的好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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