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时看《橘子红了》最惋惜和为他们抱不平的,就是秀禾和耀辉这对相爱却不能在一起的恋人,总觉得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是这部剧最大的败笔。
那时心境可能大概跟婉晴差不多,觉得爱情至上,自由至上,什么规矩和传统,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秀禾和耀辉的爱情能得以圆满。
成年后再看,才猛然觉悟,秀禾和耀辉不顾道德伦理结合在一起的爱情,才是最让人接受不了的,不管这爱情有多么伟大,都违背了做人最起码的道德和底线。
曾经,耀辉也是一个血气方刚可以为爱不顾世俗的少年,当他经历了亲人的生离死别,懂得了家族利益权衡,懂得了守护家人,懂得了顾虑,他开始一步步向现实妥协。
耀辉最后对这段感情的放弃,才是他真正的成长。
耀辉从小在哥嫂的庇护下长大,跟着大哥在城里读了书,见了世面,学了一些新思想和口号,因此养成了他温良纯朴,嫉世愤俗的性格。
他没有经历过哥哥成长中家道中落的悲凉,也没有经历过社会的毒打,他在哥嫂的爱护下,在学堂里学了一些关于独立、自由、爱情和梦想的新思想。
他像当下所有的年轻人一样,有着激昂的热血,希望唤醒这个时代里沉睡不能做主的女性,解放她们的思想,让她们敢于打破封建礼教,学会主宰自己的命运。
在大嫂的逼迫之下,他不得不昧着心成了那个时代的帮凶,替兄成亲,当他发现新娘是那个曾经跟他一起放风筝的女孩时,他内心激涌的新思想热潮被一点点唤醒,他怂恿秀禾逃走、反抗,却在怂恿过程中与秀禾互生情愫。
两个年轻男女因为伦理一边压抑着内心的情感,一边在冲动之下冲破道德的防线有了肌肤之亲。
他像所有热血青春的少年一样反抗过、挣扎过、叛逆过,当他的热血和叛逆差点让容耀华送命时,他退缩了,害怕了;当他的反抗挣扎让大嫂痛苦哀求时,他妥协了。
最终他答应了跟娴雅成婚,彻底放弃了这段让他痛苦不堪又违背道德的爱情。
他开始活成了他曾经最鄙视的大哥模样,为了家族而隐忍、放弃,他接替了大哥的生意,成了一名地地道道的商人,他娶了一个不爱,却跟家族门当户对的妻子。
那个曾经被年轻人崇拜着要解放妇女的热血少年,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封建帮凶。
这或许便是每个人成长中必走的路,当我们越走越高,越行越远,遇到各种各样的是是非非,尝遍世间酸甜苦辣,见识尘世的人情冷暖和物是人非,才猛然发现,成人的世界里,保持初心和热血是一件很多么难得的事情。
所谓成长的过程,不过是把哭声调成静音,把委屈化作动力,把生气变成争气,你要做一个不动声色的大人了,不准情绪化,不准任性,不准回头。
当耀辉回到家,看着婉晴和古沛帆他们聚集在一起,像从前的他一样满腔热血地讨论着解放和爱情时,他借着酒劲对他们嘶吼:
你们现在讨论的跟我昨天讨论的一模一样,你们有什么资格谈爱情,如果将来你记住你刚才说的话,你就会非常非常地恨自己,你会觉得自己是个什么都不是的王八旦!然后你就会喝醉,你还会穿着这身衣服去上班。
成年人的成熟,不是在选择面前踌躇不前,不是在命运不公时满腹抱怨,不是在想要而不得时任性哭喊,而是哪怕他鲜血淋漓,依然会咬牙咽下所有的苦和泪,面对现实,做出那个你早晚要做的选择,顺应当下,顺应环境,活出自己的那条路。
《平凡世界》里的孙少安十三岁起便像个大人一样跟着父亲撑起了整个家,他吃没过几顿饱饭,没穿过一样像样的衣服,没度过一天快活的日子,连心爱的女人跟他主动表白,他都不敢接受。
因为他知道,他跟润叶天与地的差别,他知道他给不起润叶想要的人生,在现实面前,他不得不放弃自己的人生,不得不放弃这段只要他点头便能得到的爱情,因为他知道,点头容易,但要这段感情有个圆满的结局,却比登天还难,索性便现实一点,早点断了这个念想。
他不是懦弱,不是胆小,不是不爱润叶,只是他爱不起,在现实面前,他不得不妥协,不得不放弃。
人生的路,有时候越走越窄,有时候越走越宽,但每一次选择,都注定留有无数遗憾。
我们无法衡量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哪种选择是最正确的,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让选择变得正确。
当耀辉不顾一切要跟秀禾在一起时,他跟自己的亲弟弟说了这样一番话:
秀禾是你的三嫂,是我的太太,为了我的名誉,你的名誉和秀禾的名誉,你应该理智些,你的情感应该受理智的控制。否则,你容耀辉爱上自己大哥的三太太秀禾要私奔的事传出去,将给容家的名誉蒙羞,将成为所有亲朋好友茶余饭后的话题,别人将用什么样的目光看你容耀辉,你们将不被认识你们的人所接受。你们可以追求属于你们自己的幸福,但人不是生活在真空中的,那些世俗的目光和议论,你和秀禾受得了吗?
自己的女人跟弟弟有了不伦之恋,容耀华没有怨恨自己的弟弟和秀禾,反而跟他道明其中利害关系,他心中不气吗,他内心没有怨和恨吗?
他只是因内心的血缘亲情克制了他的愤怒,只因他在现实面前更懂得权衡利弊,只因他更懂得隐忍和宽容。
年轻时,我们往往对看不习惯的人和事,充满了正义;对世间的污浊肮脏,理直气壮直斥其非。
从前我们遇到什么事,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受了什么委屈,巴不得所有人都揽你入怀。
可是,随着年纪的增长,我们越来越爱沉默,做事也越来越圆滑,在岁月的长河里,逐渐活成了现实、事事权衡利弊的容耀华。
成年人的世界,就是一边委屈,一边妥协,一边放弃,一边前进,我们不必执着于每次选择的对与错,也不必遗憾于抉择后的失去,而应该懂得,比选择更重要的,是承担自己选择的后果。
人这一辈子,从来都不易,有得到便会有失去,当你有一天学会了妥协和放弃,才说明你真正成长了,希望那一天的你到来时,能有放下的勇气,能有扛起风雨的毅力,也能有享受彩虹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