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刹海市》是规箴不是黑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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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罗刹海市》是规箴不是黑砖

    闵生裕

  • 当前浏览器不支持播放音乐或语音,请在微信或其他浏览器中播放 罗刹海市刀郎 音乐: 美好时光音乐台 - 情感贴吧

  • 最近,重出江湖的刀郎火了,他的新专辑《山歌寥哉》里有一首歌《罗刹海市》人们喜欢得不要不要的,都觉得这首歌先上头后走心。是难得的经典之作。这首歌的歌词太冗长,41句,那么长谁能记住?似乎完全违背一般的歌曲写作规律。但是,山不厌高,水不厌深。只有懒婆娘的裹脚布才怕长,好歌好词概不厌长。有道是:为世用者,百篇无害;不为用者,一章无补。

    和许多歌迷一样,我一直喜欢刀郎,而且是发自内心的。对既能写词作曲又能演唱的音乐人我心存敬意,去年10月还,我写了一篇《忽然想起刀郎的歌》。刀郎的歌词以长句见长,对歌词创作来说,这几乎是大忌。著名词作家刘新圈是在谈歌词创作时,编过一段顺口溜。其中有“学会惜字如黄金,拖拖沓沓惹人躁。”刀郎歌中一些近乎长篇叙事风格的语句别说唱,有时你一口气读下来也许都得喘半天。但是,他却能举重若轻、游刃有余,甚至常常唱得荡气回肠。

    比如《2002年的第一场雪》,开句“2002 年的第一场雪比以往时候来的更晚一些,停靠在八楼的二路汽车带走了最后一片飘落的黄叶。”这两句分别是21、22个字,这还不是最长的。你再看这句“忘不了把你搂在怀里的感觉比藏在心中那份火热更暖一些”,25个字,唱这样的歌没肺活量大概不行。我在琢磨他如何把抒情散文谱写成流行歌曲。所以,刀郎是个奇才。

    刀郎的许多歌听久了,你便觉得歌中有我,还情不自禁地把歌中人幻作自己,与其一起歌哭。比如《西海情歌》中:“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不会让我把你找不见,可你跟随那南归的候鸟飞得那么远。”“我在苦苦等待雪山之巅温暖的春天,等待高原冰雪融化之后归来的孤雁”。这些都是唱起来令人断气断肠也断魂的句子。

    无论是听《罗刹海市》,还是看其歌词,无不让人拍案叫绝。歌词里有许多令人过目不忘的硬词和金句。比如“一丘河”“苟苟营”“十里花场有浑名”“勾栏从来扮高雅,公公自古好威名”“岂有画堂登猪狗,哪有鞋拔作如意”等等,妙不可言。

    内行方家说:太他妈精彩了,文采斐然,字字珠玑。

    吃瓜群众说;太他妈解气了,讽喻绝妙,字字诛心。

    《山歌寥哉》底色是山歌,山歌小调之类的东西,其突出特点是诙谐戏谑,乃“民间性情之响”。《罗刹海市》不仅有《聊斋》说鬼话套路,也有山歌说浑话的腔调。所以,乍看上去,多少有点下里巴人。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它有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诸多印记。这首歌初听是在骂人在泄愤,反复听来,觉得他在讲世道人心,在教化我们。许多人对《罗刹海市》的无端猜想和过度解读我不尽赞同,毕竟多少夹杂着个人恩怨,裹挟着公众的情绪。但我更希望大家包容艺术家和他的创作,中国有血性有骨气有情怀的男人还有,有力量有温度有生命的歌曲宛在。

    狗狂挨砖头。有人猜想,当年那些装猫日狗的货对这个来自乡下的流浪汉狂吠时,他赤手空拳,独自彷徨。这么多年他埋头隐身,其实是找砖头去了。但是,等他回来时,那些死狗都早在茅房里吃快餐去了。你何必还要把砖抛出来睚眦必报?这不是茅坑里扔炸弹么——激起公粪么?

    也有人说,面对那么多耍剑的装狼的,刀郎一概没有理臊。你狂任你狂,清风拂山冈。你横任你横,明月照大江。我兀自去磨刀去了。磨刀不误砍柴工。此去经年,刀客归来,长刀出鞘,手起刀落时,就是一只藏獒,估计也得狗头喷血。按说打狗应该是进行时,在狗狂吠时照那个怂包上劈头一砖,让其脑浆迸裂。刀郎是歌者,不是战士,这个时候隔空一砖,有点像马后炮。但是,看热闹的从来不嫌事大。他们仿佛从刀郎的经历中找到了某种共情,继而对可能影射的人物口诛笔伐。

    《山歌寥哉》里有系列山歌,刀郎将之与聊斋故事契合进行创作,如《画皮》《花妖》《珠儿》《翩翩》等等,都各有特色,他走的完全是民间的复古之风,所以,《罗刹海市》不是偶一为之,是刀郎苦心孤诣的倾心情之作,不是处心积虑地为报复个别人而造的自制炸弹。如果这样理解刀郎的创作动机,那么你低估了他的格局。可能是在尝试这种全新的创作的过程中,刀郎将世相与自己曾经的往事勾连,于是便有了几处神来之笔。仅此而已。

    山歌里的事貌似子虚乌有,刀郎只是唱出了罗刹国的世相,比如三寸黄泥地,可指污水横流的娱乐圈,亦可指世间任何腌臜之所。一丘河或说是独霸某圈的某些人,他们是一丘之貉。苟苟营指狗苟蝇营之地。你想想,这些乱象与不公,哪个领域哪个圈子没有?凡高为什么不得志?他的印象派作品被许多当时的大师所否定和排斥,据说包括高更、莫奈等当时的许多名家。

    刀郎的歌曲曾三获中宣部“五个一工程”奖,看来,刀郎的作品官方民间都认。至于有人不认,那也正常,仁者见仁,智者见智。退一步说,萝卜白菜各有所爱。怎么写怎么唱是刀郎的自己事,怎么理解是听众的事。但是,你须承认,有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至于对号入座,说某人躺着中枪。我以为,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马户爱听又鸟曲,我独爱听刀郎歌。如果刀郎的歌是又鸟曲,那我也中枪了。谁若说刀郎诽谤他,那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可是那从来煤蛋生来就黑呀,不管你咋样洗呀,那也是个脏东西……”这里的黑煤蛋,所有的解读中没一个说在点子上,其实指的就是马户胯下的那两枚的黑蛋。如果说这首歌污,那也别试图去帮刀郎洗。如果像马户的那两枚黑蛋,怎么洗也是个脏东西。

    多年前有人说,刀郎的歌不具审美性,只有农民喜欢听。最初,我很反感这句话。后来仔细一想,她说的也对。如果真是如此,刀郎何其幸也。像我这样进城三十年依然不改农民本色的土坯,一直不可救药地喜欢刀郎。20年前中国的城市化比率大概是40%。当时中国约13亿人,农村人7.8亿。凡井水饮处,即能歌柳词。这说明你的作品深入人心了。其实,为农民歌唱便是为人民歌唱。

    就像我不愿简单地认为《罗刹海市》在骂具体的哪几个人一样,我也不相信某歌星当年这句话在鄙视数以亿计的中国农民,她只是胸无点墨、口无遮拦而已。据我所知,刀郎的歌不止农民喜欢,市民也喜欢。如果说中国的一部分市民是农民进城后尚未完全羽化。那么,香港城市化历史久了吧。刀郎在香港受到广大歌迷热捧,连谭咏麟、李宗盛、罗大佑那么牛逼的人物都热捧刀郎,他们也没审美么?

    好,关于刀郎歌曲的审美话题我们不说了。对《罗刹海市》这样的歌,如果我们没有审美能力,但一定要有审丑能力。不管罗刹国人眼中美少年马骥是什么样?但是,马户,又鸟又都是什么形象,大家一目了然。

    刀郎是个卑微的草根音乐人,在罗刹国,像豆芽一样的草根的特点是腰子躬、肩膀耸、眼眉低、尻子松。他常戴个棒球帽不敢环顾四野。别人说他的歌没审美,农民只有农民喜欢,他没有煸动广大粉丝的情绪回击,而是黯然退场。这首歌虽然对罗刹国的鸡与狗指戳了几句,他都不敢实名,而是称之马户和又鸟。因为得罪了鸡鸡会啄人,得罪了驴驴会踢人。与其这样,不如指桑骂桑,指槐骂槐。

    然而,刀郎毕竟不是羊,他似是一匹狼,如齐秦那首《北方的狼》 唱的:

    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

    走在无垠的旷野中

    凄厉的北风吹过,

    漫漫的黄沙掠过

    ......

    我只有咬着冷冷的牙,

    报以两声长啸

    刀郎究竟是复出,还是复仇?我认为是复出,他带了一部经典——《罗刹海市》,这正是他蛰伏十年后的一声长啸。

    人的审美是可以提升的。我当年进城上高中时,乃蒙逼少年一枚。同桌的城里才女用随身听听《梁祝》,而且能听出故事情节,一会十八相送,一会抗婚,一会化蝶。那是最让我自卑的事。其实,我没好意思对她说,我当时喜欢任静的甜得像奶油蛋糕一样的歌曲《情网》,现在再听,那是不折不扣的靡靡之音,但当时它让我听得浑身每个毛孔都舒坦。

    老子曰:“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即天下人都知道美之所以为美,那是由于有丑陋的存在。都知道善之所以为善,那是因为有恶的存在。我们身处一个混沌的世界,是与非、善与恶、美与丑始终是相伴相生的。美与丑是无处不在的。所以,我们既要学会审美,也要学会审丑。

    审丑是对应审美而出现新词汇。有人把审丑看作是“审美疲劳”的产物,也有人认为审丑本身就是审美的一种表现形式。如果我们真的没有审美能力,那就好好听听《罗刹海市》,毕竟审丑也需要能力。

    姑妄言之妄听之,

    豆棚瓜架雨如丝。

    料应厌作人间语,

    爱听秋坟鬼唱诗。

    《罗刹海市》只是刀郎借蒲松龄的聊斋讲了那个遥远的罗刹国一丘河畔苟苟营的故事而已。干我何事?干卿何事?姑妄言之,姑妄听之。

    刀郎的歌真的和你没有一毛钱的关系?非也。初闻不知曲中意,再听已是曲中人。《罗刹海市》不是一块黑砖,砸的也不是几条土狗。我对照了检讨了一下自己,它或许有你我的影子。比如,我们有时也被某个圈子奉为所谓专家什么的。是否也有过没好好审视他人作品妄加判定的草率。可能也有有眼无珠、明珠暗投的失察。许多时候我们缺乏的不是识人的慧眼,而是容人的公心。多少荒唐人,多少荒唐事,都在罗刹国。

    《罗刹海市》是箴谏是规箴,不是黑砖。它是一面镜子,以之为鉴时,光照别人不照自己显然是我们的浅薄,也将辜负刀郎喻世、警世、劝世的初衷和深意。

    作家档案

    闵生裕(本平台特聘名作家)宁夏盐池人。专栏作家。擅长杂文时评,足球评论,艺术评论等。中国评论家协会会员,宁夏作协理事。出版杂文随笔集《拒绝庄严》《都市牧羊》《一个人的批判》《闵庄烟火》《操练自己》等七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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