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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暗恋的一点小事——by余墨

  变态的文科男。颜淡看着边上始终空着的座位,感叹世道不公。总会有这么几个校领导思维奇葩,玩什么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文理搭配作弊不成。她考物理隔壁考历史,就是想抄,也没处可抄。

  考试铃声终于打响,她开始整理考试用的东西,磨磨蹭蹭不愿把物理书放到讲台上去。再多看几个公式例题也好,她想。抬眼一看,所有人都几乎要把脸黏在课本上,再往四周瞟了一圈,一个高个子的男生走进教室,不紧不慢在前面的座位表上查自己的座位。

  颜淡又瞟了一眼旁边空着的位置,座位右上角贴着的只有学号座位号,没有名字。她看完桌角又看上面,那个查座位号的男生转过身来,沿着长长的过道往下走,没由来的,她突然有了一个奇怪的想法:长得这么好看读文科,整天在一堆女同学中生存,一定是变态。

  那人目不斜视,一直走到她边上的空位,然后坐下。

  芷昔时常说她是神逻辑。

  颜淡可以毫不谦虚地说,她的逻辑思维十分正常,也许还略超正常人水准,只是比较喜欢联想。要知道,但凡天才总是跳脱的。

  正式考试的铃声打响,老师开始发考卷。颜淡拿到第一页,翻了一下,远远超过平时考试的难度,会有点吃力,接着第二页的主观题也拿到手,先看最后一道大题,15分,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她不是学霸的料,最后的大题一般答个步骤拿到一半以上分数就好,可是,这题她连第一问都不知从哪里入手。

  颜淡沮丧地叹了口气,老老实实从第一页开始写。旁边的男生下笔如飞,更衬托得她思考时间太长,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会不会挂掉这科。

  终于,旁边的写字声停止,颜淡写完第一页的单选和多选,拔得头发都掉了好多根。她真担心自己少年秃头。

  那个男生把考卷又翻了一遍,叠好,趴下睡觉。

  颜淡从担心自己秃头到想喷对方一脸的血。

  幸好监考老师很快走过来,敲敲桌子:“谁让你睡觉,卷子都做完了吗?”男生没说话,监考老师就继续:“你这是什么态度?谁让你睡觉了?不想考试就出去,以后到了社会上没人会看你长得帅而对你好一点……”

  颜淡被打断思路,只好停下来,托腮想:长得帅当然值钱了,起码当牛郎也会被富婆花钱包场。大约是她热切的注视让对方实在无法忽略,终于微微偏过头看了她一眼。

  男生知错能改,态度很好,很快就打开考卷不知道在写什么。

  颜淡也重新开始攻克大题,呕心沥血坚持到最后的大题时,她发觉草稿纸不够了。明明记得发了三张,她手上才两张,怎么看数量都对不上。

  然后,她看见边上的男生目不斜视地把一张草稿纸推了过来。颜淡拿起那张纸,上面的字迹很整洁,清晰地写着最后一题的解题步骤。

  颜淡的手在颤抖,她只有两个想法:第一,这个世界太可怕了,连文科生的物理都要比她学得好了;第二,这位同学一定姓雷名锋!

  芷昔说:“你走狗屎运了。”

  颜淡说:“不不不,你不能因为没有这种幸运砸到头上便把它称呼为狗屎。”

  芷昔鄙夷说:“我才不需要这种幸运。”

  颜淡说:“那只是你没有被砸到过。”

  话音刚落,她就真的被砸中了。背景的操场上人声鼎沸,一枚幸运的足球从场地的另一头抛物线状砸中她的后背,然后顺着往上砸中她的后脑勺,且弹跳了一下,落在她面前。一个宽肩膀长腿的男生挥舞着手臂,边跑边喊:“都喊你躲开了,你怎么不躲?!”

  颜淡捂着后脑勺悲愤地喊回去:“有你这样恶人先告状的吗!”

  “抱歉,”有人跑到她面前,白衬衫,千人撞衫的校服长裤,“球是我踢过来的,所以——” 颜淡抬头看去,长睫毛黑眼珠高鼻梁都是萌点,而且看上去还很面善。那人继续说:“所以,砸中你的人是我。对不起。”

  颜淡暂时失去了对外界有所反应的能力。因为她觉得这位跟之前所说的雷锋同学很相似。不,也不能说是相似,其实彼人就是此人,他俩是一个人。

  男生想抬手帮她把校服后面的球印给掸掉,想了一下,又收回手。

  颜淡还在思考。

  男生对她说:“请等我一分钟。”

  他转身跑到球门附近,拿来校服外套,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把外套递给她:“你的衣服弄脏了,只好先遮一下。”然后解锁了手机屏幕,问:“你的号码多少?我下次把衣服赔给你。”

  颜淡终于反应过来,衣服弄脏了,只要洗一洗就是了,何必要赔一件新的。土豪的思维总是让人无法理解。她还没说话,刚才那个冲她嚷嚷的男生也跑了过来:“余墨,你好像把人砸傻了。”

  你才傻呢,你全家都是傻的,文科男果然都是变态。

  颜淡气哼哼地说:“不用了,你赔我医药费营养费智商损失费,万一我真的傻了,你就等着每个月都给我汇生活费吧。”

  余墨点点头:“好。你的号码?”

  “如果没有什么问题,散会。”玄襄拿着手里那叠班会记录,在桌面上轻轻一敲,“不过,三年级数理班的记录……”

  余墨低头整理东西。这种班长会议其实完全没有意义,班会记录也同样毫无意义,写的人敷衍了事,看的人也是敷衍了事,除非故意找茬。

  果然,他听见玄襄继续说:“三年级数理班不合格,拿回去重写……容玉?”

  容玉是三年级学霸型人物,常年在数理实验班里霸占榜首。何况她长得不错,拿到的情书快比她做的考卷还多。

  余墨站起身,走到会议室外等着。

  不到一分钟,容玉便当先走了出来。余墨踏前一步:“……师姐。”

  叫的很勉强,居然还皱着眉。容玉看看他,客气地问:“有事?”

  “我想占用你一点时间。”他说,“我知道下午的自习,你已经有安排,我可以出钱。”

  容玉每周都不会上今天下午的自习,她要给隔壁的艺考生勤工俭学当模特。这件事还是不少人都知道的。据说当人体模特很辛苦,三四个小时都要保持一样的姿势不动,报酬不低。

  容玉站直了,一手插在校服裙的口袋里,一手拿着班会的记录本:“你要买我的时间,是想让我做什么?”

  余墨看着她,犹疑片刻:“请你帮我参考一下……买衣服。”

  玄襄从他们身边走过,还别有意味地回头看了一眼。

  容玉问:“是买给我的?”

  “不,不是。”

  真是的,这种反应,一般女孩子都不会太高兴吧。容玉微微一笑,把记录本递过去:“拿着,帮我把这个重新写了。”

  “总是偷偷摸摸地关注别人,会被当成偷窥狂的。”容玉走在前面,余墨跟在后面,两人之间的距离还可以再□□三个人,“偷窥狂当多了,会成为变态。”

  工作日的商场,客人并不太多。他们一前一后,气场跟情侣差的太远,很奇怪的组合。

  余墨淡定地回答:“抱歉,让你见笑。”

  他当然知道的,有时候看着那个人,前方的大理石映出他的眼神,他自己都看不下去。人总是很贪心的生物,明明只想着站着不动就可以,还是忍不住迈出第一步,等到迈出第一步,又无法满足于怎么不能站的再近些。

  容玉微微叹了口气,很无趣。

  回学校的路上,余墨照顾大家的情绪,结束了冷场:“玄襄师兄怎么总是找你麻烦?”每回开会,有好些人就是等着看场好戏,附带着一些微妙的想法,结果一晃高中三年,还是什么都没发生。

  容玉冷冷道:“这就好比走在路上被疯狗咬了,你还会去想狗为什么是疯的?”

  是的,其实很多事,也没有什么为什么。如果说得出原因,也不会发生了。余墨站定了,看见她冲进文科班的楼道,是去找姐姐,或者妹妹。他想了想,不太想得起她去找的那个女生的样子,叫芷昔吧,可能。他瞥见自己的脸映在教室的玻璃窗上,这一刻表情太过清晰,不由自我嘲讽地笑了笑。

  晚自习快下课时,颜淡收到了一个未知号码的短信:自习课后在自行车棚等我一下。

  她快把头想破了终于想出这个人是谁。

  芷昔凑过来看看她的手机屏:“你居然还有人暗恋,我对这个世界又有希望了。”

  颜淡瞪她:“为什么我就不能有人暗恋?”

  “我刚才拿容玉师姐跟你对比了下,觉得老天对你其实挺残忍。”

  “她也就是长得好看了点而已嘛。”

  “不,她的脑袋,比你的脑袋有存在感一百倍。”芷昔拖出自己的自行车,“你就一脑袋稻草。”

  呸呸呸。颜淡在背后唾弃她。

  她低着头开自行车的锁,打开又锁上,锁上了再打开,总算在锁还没报废之前等到人。 余墨斜背着书包,看样子里面也没放几本书,不紧不慢地走过来。

  颜淡晃晃手机:“是你发信息给我的吧?”

  余墨站住了:“那天,很抱歉。”

  “呃,你都快道歉一百遍了,态度还挺好的。”总之比他们班那个说她是傻子的男生好多了,那个人,根本是污染生活环境的存在。

  余墨拿出购物袋:“这个还给你。”

  他用的是还。颜淡挑剔了下字眼,她当然知道里面是什么,本来只是以为对方只是客套一下,没想到是真的。她不知道是接受,还是拒绝。本能的,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可是对方的态度却实在太过坦然而沉稳,倒显得她心眼小。

  颜淡犹犹豫豫地开口:“你的外套……”她还放在教室抽屉里,本想去文科班找芷昔的时候顺带还给他,结果忘记了。

  余墨把购物袋递到她手里,双手插着裤袋:“没事,你明天再给我。”

  一来一去,便是两次。挺好的。

  他微微笑了笑,同她擦肩而过:“明天见。”

  颜淡一夜好梦。

  她梦见自己出现在另一个烟雾缭绕的世界,里面有人一身玄衣,清淡萧然。那人看上去温雅,她流着口水打着坏主意想把人拐来卖给人贩子。

  一觉睡醒,总觉得缺少点什么。

  那件赔来的衣服,她越看越震惊,总觉得男生一般没什么审美,就算开了挂也做不到这个地步吧。文科男果然都是变态。

  之前统考的分数出来了,她因为多了物理最后一道大题的分数,居然刚好分进实验班。三年级即将毕业,正在操场的树荫下拍毕业照。她趴在窗台上往下看,这么多人头,密密麻麻的,分不清谁是谁。

  她突然想到还有校服外套没有换给人家。她本来也想,如果她忘记了,对方总会记得来问她要,结果她真忘记还了,对方也没来问她要过一次。颜淡拿起外套便往文科班赶,时间紧迫,只有十分钟的课间。

  她跑到文科班外,那个班门口有老师站着,她自认没干坏事便说:“老师,请帮我叫一声余墨同学。”

  老师看了她一眼,大约也觉得她不像是能做出坏事来的,转头往里喊:“余墨,外面有人找!”

  但凡留在教室里的人都一下子抬头看她。

  颜淡尴尬地站着,偏偏要找的人还能不紧不慢,神态自若。

  余墨走到她面前,将手放在口袋中,低头看着她。

  颜淡奉上校服一件,殷勤地说:“你看看,我洗过了的,保证干净。”

  余墨微微偏过头看她,像是摸不准她的态度,隔了片刻才伸手接过:“谢谢。”

  突然铃声骤响,颜淡吓了一跳,匆忙说了声再见就往回赶。是准备铃,其实还有两三分钟,也不知道这么着急是干嘛。

  她跑到楼道口,只见三年级的拍完照正鱼贯而上。一个男生特意几步跑上来,回头停顿片刻,跟身边男生大声笑道:“其实长得也没传说的这么好看啊。”

  颜淡忍不住扑哧一笑。真是幼稚极了。每天总有那么些人,主动凑到容玉面前,大声说话引起她的注意。她看了看容玉,果然她已经是淡定惯了,什么反应都没有,连细微的表情变化都欠奉。

  她这一笑倒是让容玉回神看过来,只看了两眼,居然朝她柔柔的一笑。

  颜淡突然的受宠若惊。

  容玉走过她身边,脚步稍微停了一下:“上衣的颜色,果然很衬你的皮肤。”

  三年级毕业了,所有的压力便转移到他们的身上。

  整日整日的考试和习题课,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经常可以听见哀鸿遍野:“老师求求你让我上一下厕所吧”。颜淡常有把习题做着做着就想找把水果刀捅死自己的心。不知道文科班是怎么样的,如果轻松她真想转过去。

  手机安安静静地躺在书包的小口袋里,除了芷昔偶尔会给她转发一些冷笑话,便再没有动静。很奇怪的人,颜淡想,她可能会错意了。

  决定性的考试开始之前,校方还找来上届毕业的玄襄参加考前讲座。玄襄作为常年第一名,把这个位置保持整整三年,竟在最后一次被容玉这个万年第二翻盘,估计内伤得都要吐血了。

  玄襄的表现中规中矩,简单地说了一些复习考试的技巧,都是他们早就听多了的陈年滥调。唯一支撑所有女生能够一个字一个字仔细听完的、还没有拿出单词手册来看的原因,只有一点,颜淡觉得只要是正常取向的女生都是这个想法:他的美貌度实在太高了,如果不是这样,谁有耐心听废话。

  散场时候,同文科班的队伍汇合。她一眼看见余墨,他正把单词书给放回去,然后慢慢抬起头,微微点了下头,也许是朝她打招呼,也许不是,她也不能确定。

  考试很快过去,昏天暗地一片灰色。颜淡回校签调转学籍档案的申请,在长长的一张表格最上方看见端端正正的两个字:余墨。他比她早一步,竟是连最后告别的机会都没有。路过文科楼的走廊,只见墙上贴着红榜,余墨的名字遥遥挂在第一的位置。

  颜淡打电话给芷昔:“你到底报了哪个学校?”

  “我自然追随容玉师姐的脚步喽。”

  你该是多有当脑残粉的天赋?她自然没敢直说:“那么我们以后还是同窗,同窗十二载后还有四年孽缘,如果我们是一男一女就洗洗结婚了算了。”

  芷昔直截了当地回答:“我不要。”

  依旧停留在这个夏季便灼热的城市。芷昔是中文系,颜淡挑了半天,选择了管理,用她的美好的设想来说便是“管理是管人的,比较适合她”。

  大学的序章拉开序幕。

  芷昔中午说要请颜淡吃饭,白吃的饭她从来都不错过。她定的餐厅也好,是校内的留学生餐厅,有西餐有自助,对于学生来说已经很不错了。

  她们对坐下来各自点了饮料,才见另一人匆匆而来,竟是容玉。她刚下课的样子,一手是厚重的课本,白大褂塞在洗衣袋里,还露出一个角。她挪开椅子,作势要坐:“不好意思,实验课拖堂了。”

  她从牛仔裤口袋里摸出一张校园卡,递给芷昔:“我请你们吃吧,想吃什么自己去点。”

  芷昔道:“没事,没事,我们自己买。”

  容玉笑了笑,转头看着颜淡:“那我去点吧,你们不自己点,就按照我的口味来了。”她拦了她们一下,快步走过去点餐,一个一份牛排套餐。

  点好餐,还没上菜,颜淡好奇地问:“师姐,你在哪个学院的?”

  “医学院,”容玉左顾右盼,最后转过头悠闲地说,“你迟到了。”

  那人原地站着,像是有点不知所措,垂着细长的睫毛,鼻梁高挺,白衬衫牛仔裤,千人一面的衣着也显得十分出挑。

  颜淡咬着吸管,进入石化状态:怎么可能,竟然大家绕了一圈全部都在一个学校,这个故事真扯淡。

  容玉指指另一边的座位,这个位置正对着颜淡:“坐吧。”

  余墨其实有点后悔。

  本来是一节大课,还要再过大半个小时才下课,容玉好说歹说说服他翘课,连大学四年不翘课的人生是不完整的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

  谁知道这个场面会让他这么无所适从。

  他拘谨地坐下,想了想,突然把椅子移得离容玉更远一点的地方。

  他抬起眼,语气还算平稳:“我读历史系。”

  “大家都是高中同学真是太好了这个世界真小……”颜淡立刻接上。她本来还想补上一串尴尬的哈哈哈哈,只是气氛突然跌到冰点,她还是闭嘴了。

  点好的牛排套餐很快端上来,四人相顾无言,各自埋头吃。

  这个时间,几乎所有的学生都放课了,成群结队来吃饭,把食堂挤得爆满。留学生餐厅还算空闲。

  就在冷场的巅峰时刻,边上的椅子发出了曳地的动静。芷昔往边上瞟了一眼,是一男一女,形迹可疑,绝对是大学里不受欢迎的人物,她甚至都没兴趣细看:“狗男女……”

  颜淡简直被震慑了:人家情侣来吃饭最多是互相喂来喂去肉麻了一点让人食不下咽了一点,你居然……骂人……

  “哎?”那个女生发出了一个单音,然后站到他们面前,“容玉姐姐。”

  容玉把最后一块牛排叉进嘴里,拿起纸巾擦了擦,冷淡地开口:“你好。”

  女生倒是很开心,想把桌子挪过来跟他们的并在一起:“你下午还有课吗?没有课的话我们出去逛街好不好?”

  “下午我要去美术室当模特。”

  女生有点不开心地嘟了一下嘴。站在边上的男生说:“未央,你点的那份来了。”颜淡听到这个声音觉得很有点耳熟,但是又不太想的起来,忍不住往边上一看,顿时捂住脸:居然是玄襄。她的八卦魂顿时燃烧起来了。

  玄襄把罐装牛奶推到林未央面前:“你喝这个吧,可乐有什么好喝的。”然后自己拿过她的可乐喝了一口。

  林未央立刻转过头笑道:“玄襄哥哥你真好。”

  芷昔做了个要吐的表情。

  余墨不动声色地倾了倾身,手上的叉子一转,居然伸到了颜淡的餐盘里。颜淡一时没有明白他的深意,还用叉子拨了一下:“这是我的。”

  余墨手上的叉子绕过她的阻拦,叉走了一块生菜,放到自己的餐盘里,然后把牛排分了一大块给她:“我知道你不喜欢吃生菜。”

  颜淡这才明白了。

  她假装害羞地用脚轻轻踢了一下他的椅子:“讨厌,人家其实也不喜欢吃牛肉……”

  余墨细微地牵动了一下表情,抬起头看着她,淡定地说:“你想吃什么零食?等下我给你去买。”

  太厉害了,他居然可以不笑场。颜淡拼命忍着才没大笑出来。

  林未央小声说:“他们真肉麻……”

  “我发觉,你竟然可以不笑场,不待这样的……”颜淡笑眯眯的,“果然笑话要冷着脸讲才是最好笑。”

  余墨似有似无地笑了一下。

  颜淡叽叽呱呱地说话,待走到岔路口的时候停了一下:“你下午还有课吗?”

  余墨说:“没有。”

  “那你——”

  “图书馆。”

  颜淡正想说自己回寝室睡觉,突然听余墨说:“图书馆挺安静的,而且有空调,没人会打扰。”

  有空调,这实在是太诱惑了。新生住的是新寝室楼,还没有来得及装上空调。颜淡正迈向寝室楼的脚步立刻转了过来:“那我也去图书馆……”

  ……睡觉。

  其实她还想矜持一下的,不要在图书馆直接睡到昏天黑地,好歹先看下书预热一下。谁知周围太安静,她就直接睡倒在课本之上。睡到一半,突然被冻醒,颜淡揉揉脸,抬头就看见余墨正在看单词,已经看到了字母S的那一页。要知道她从来没有看完过字母A的那几页过。

  她站起身,去外面的小卖部买咖啡。

  往外走,迎面走来一个个子高挑的男生,他一手拿着一叠影印资料,一边微微歪着头接电话。颜淡从他身边走过,又觉得怪怪的,于是停住脚步,转过头看了他一眼。而那人也恰好停下来,转过头看过来,马上转过身走了两步,又再次转过头。

  他们这样一步一回头的实在太可笑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在十八相送依依不舍。

  颜淡摇摇头,都差点忘记自己的初衷。

  图书馆内的小卖部,其实可买的东西也不多,也就是泡面火腿肠咖啡,还有龟苓膏。

  颜淡从口袋里摸出校园卡,买好咖啡,又想起刚才那个男生。

  然而他们很快便会再见。

  颜淡参加了话剧的社团。圣诞节排节目,改编了《蝴蝶夫人》的剧本:巧巧桑和年轻的美*官结为夫妻,军官回国,她等待多年,等来的却是背叛。

  颜淡演的就是巧巧桑的角色。她本来以为,自己最多也就扮演个路人甲,比如蝴蝶夫人的女仆,母亲或者表姐。社团的指导老师让候选的几个女生一人读一段约翰·朗的书,颜淡不明所以,便从约定好的第一段开始念。

  其实从第一段开始念往往很难打动人,前面的铺垫太多,情感无法起来。颜淡读第一段的时候声音还有些生涩,待读到后面,开始有些沉浸在故事里,只是马上便被叫停:“好了,下一段你来读”

  最后的结果很是出乎意料,她得到了女主角的位置。

  筹备话剧的时间紧迫,大家都要上课和准备考试,时间表要凑在一起十分困难。颜淡便对着空气演了好几天对手戏。话剧和电视剧不同,需要扮演者适当地走位,让台下的观众从任何角度都能毫不困难地欣赏到台上的演出。所有的台词,都必须一次流畅地念下来,没有NG的机会。

  芷昔看她颠三倒四背台词,发给她一个视频:“这是去年电影鉴赏课上的优秀作业,也是关于蝴蝶夫人的,你可以参考一下。”

  颜淡打开视频,那是视频里的故事也是截取蝴蝶夫人,扮演者是容玉。她扮演了那个背信弃义的美*官,大段大段的独白,细腻的心理戏,把扮演蝴蝶夫人的那个女生衬得黯淡无光。

  视频的最后,巧巧桑自尽,容玉朝她的女主角奔来,眼神绝望,然后抬手轻轻抚上她再也无法恢复笑容的脸庞。她演的太好,显而易见的好,金玉在前,给了颜淡不小的压力。如果一个社团排练多日的作品还比不上一个电影鉴赏课的作业,那实在太对不起路人了。

  排练到第六日,颜淡见到那日擦肩而过的男生,他正坐在大舞台下的第一排座位,长腿舒展地抵住舞台的边沿,低头默背剧本上用荧光笔画出来的台词。

  颜淡走过去,微笑道:“你好,我叫颜淡。”

  那人站起来,也笑着回答:“我叫唐周。”他顿了顿,又说:“不,从现在开始,我是你的平克尔顿先生,你是我的蝴蝶。”

  唐周是同容玉他们同届,工程专业。他是话剧社的台柱,只是专业课实在太忙,很少能抽出时间来参加活动。

  有唐周带着,的确会容易入戏一些,只是她很清楚地知道,那个不是她的故事,她只是在演,可是扮演,就无法摆脱之前容玉的模式。

  唐周头痛地按着太阳穴:“你之前应该看过别人的表演,但是那是他们,不是你。”

  不破不立,可是要破又谈何容易?

  好不容易等到正式登台表演当天,颜淡早早在后台整理道具:一块白色的围巾,一把匕首,还有腰带,小扇子,纽扣和胭脂,零零碎碎的。

  帷幕拉开那一刻,她看着底下黑压压的一片,突然想起一句话:那地下都是青菜萝卜,青菜萝卜有什么可怕?

  她突然感觉自己变了,变得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细线牵制着她的一举一动。她演巧巧桑,天真纯净,给她的平克尔顿先生展示她的小扇子小镜子纽扣还有胭脂盒。然后她变成了蝴蝶夫人,冠以了陌生的姓氏。

  她信赖了别的神,被自己的亲人所诅咒,所有的甜言蜜语都包含不和谐的前奏。

  她知道自己已经入戏,明明入的戏是别人的故事,却好像是变成了自己的。而开始还是唐周带着她,渐渐的,变成她带着唐周。

  台下,有好多人,又好像没有人。

  “宁怀着着荣誉而死,决不受屈辱而生。”最后的哀歌已尽,蝴蝶夫人遥遥凝望着远处,好像凝望着当初海誓山盟的丈夫。她的眼中是盈盈的忧伤,向着自己的孩子伸出手去,拼命的,却始终没有够到。

  她曾经的平克尔顿先生飞奔而来,呼唤着她的名字。为时已晚。

  颜淡倒在舞台上,看到唐周的表情,撕心裂肺,入戏太深。

  芷昔事后说:“没想到你演的真的挺好。”容玉表演的视频,能看出是在表演,她演的再细腻,也脱不开那种旁观者的冷静。而她却没有。

  颜淡对着手机发了很久的呆,往微博上传了自杀用的道具匕首的照片:“差点不小心真的剖腹,造成凶案现场。”

  容玉勤工俭学的时间太多,心思太杂,终于掉出了前五位一等奖学金的名单。而玄襄依旧牢牢占据着医学院的榜首位置,风头正盛。

  他们去临床实习前夕,容玉给颜淡和芷昔都发了信息,邀请他们去旅游:“柳公子请客,请不要大意地敲诈。”

  柳公子是柳维扬,数学系的高材生,亦是本市知名集团董事的公子。他很特别,不爱跑车也不爱红酒,只管埋头沉醉于学术,目前已经确定保送本校硕博连读。若是他生在医学院,怕是连玄襄的地位都不保。

  颜淡问:“你是如何同柳维扬相识?”

  容玉想了想回答:“曾有一回,我们同上微积分课,他突发奇想,问我知道什么叫无尽。我就写了个无限符号给他,他表情不屑。我只好写了个3给他。”从中国的古典道学上来说,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便是无尽。要比强词夺理,她还有好几种答案备选。结果柳维扬居然欣然接受。

  这次旅游纯粹是捡来的,本来柳维扬的老爹定的团人数不足,便让儿子带几个同学来。柳维扬素来孤僻,朋友不多,便让容玉带几个她的朋友,容玉就自行发挥了。

  结果到在机场候机室集合后,颜淡嘴里正和芷昔说着“在柳公子面前,所有的男人都是矮穷丑”时,忽然看见靠着椅背闭目养神的余墨,最后一个字不由跑了一个调,然后唐周笑着接了一句:“第一个字我就不挨边,不能勉强,剩下的两个还要努力努力才能靠个边。”

  颜淡只好闭嘴。

  柳维扬压低帽檐:“就差一个人了。”

  容玉猜到结果:“我怕有人看到我消化系统衰弱。”她架着框架眼镜,脸上没化妆,期末考试后的疲惫还没缓过来,幸好五官精致,有人从她面前走过还会回头多看一眼。

  果然,玄襄踩着点过安检到候机室,看见他们的一瞬间,露出了不忍直视的表情。

  颜淡被分到三人座,余墨唐周一左一右,他们各自沉默,一个打开椅背上的电视调节目,一个拿出书打开顶灯开始看。她觉得一点都开心不起来,可恨芷昔抛弃她,硬是跟容玉坐在一起,窃窃私语个不停。

  她听见芷昔的声音隐约传来:“四个端着架子、装模作样的男人,真乏味。”

  容玉居然赞同:“的确。”

  玄襄的消化功能果然正在衰退,一路上航空餐也没动,旅团大巴上提供垫饥的点心也没碰。颜淡险些以为他准备修炼成仙了。

  巴士把一车人拉到了风景不错的小镇上,小镇外的山上是雪山,雾气缭绕的,好像将另一个世界隔绝在外。他们不跟团里别的人一起走景点,约好先休息一个下午,晚上再去逛雪山泡温泉。

  颜淡和芷昔一间标准间,容玉成了那个单数,便一个人一间。

  到了约定好的时间,颜淡收拾好背包搭电梯下楼。她本以为自己足够准时,不说太早,至少还是比较早的,没想到大厅里其他人都就位了。

  她悄悄问容玉:“你带了泳衣吗?”

  容玉诧异地看她:“当然,不可能裹着浴巾就下去。”

  颜淡仔仔细细打量容玉,她骨架纤细,好一副美人骨,不知道身材如何,泳衣可否性感。她极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是不能胜任比基尼。大概是她的打量太露骨,容玉拿出团队发的帽子,把帽檐压得低低的。

  预定好的车子准时来接人,是八人座的小车。小车只能载她们到半山腰,接着还要换乘景区的观光巴士。

  虽然已经过了人流高峰,等待搭索道上山的人依旧不少。队伍排了许久,还望不到头。突然,唐周一把拉起颜淡,往前挤:“对不起,对不起,请让一让,麻烦……”他的行动太突然,又毫无预兆,后面的都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

  余墨愣了一下,直觉地也想跟上去,被容玉拦了一下,就立刻停下脚步。

  他自嘲地笑了一下,是他的就还是他的,如果不是……其实他毫无立场。等待的确是最好的方法。

  颜淡被拉扯着往前走,她意识到他们正在插队,忙道:“唐周,你要注意素质啊!”

  唐周一边插队一边真诚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们赶时间晚上的飞机,真是对不起。”很快的,便和后面的同行者拉开距离。

  他们坐到缆车上,慢慢的,缆车进入一片烟气缭绕之中。好像脑中曾有那么一幕呼之欲出:沉香如屑,寂寂空庭,年复一年,有多少爱恨纠葛,最后都会化成青烟。天色暗下来,颜淡转过头,看着唐周的侧脸,默默出神。

  那是一个很陌生的世界,而那个世界里,似乎上演一个很寂寞的故事。从故事的开头到结尾,他都在舍近求远,他想请求上天给予解脱,却无法淡忘。生命有多长,那痛苦便有多深,如附骨髓,无法摆脱。

  还好,那只是梦,就像蝴蝶夫人的话剧,戏里,他是平克尔顿先生,她是他的蝴蝶,出了戏,便什么都不是。

  只是梦而已。只是戏而已。

  唐周缓缓地,松了一口气。

  等他们从山顶乘索道返回,其他的人还没排到。芷昔问颜淡上边风景可好,她支支吾吾的,根本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只能说不怎么好。玄襄就建议不必再排队下去,还是直接去泡温泉,其他人都没有异议。结果他们在去温泉的大巴上,碰见了熟人。纤纤少女瞧见他们,惊喜地眼睛发光,叫道:“玄襄哥哥,你竟然也在这里。”

  是林未央。容玉又压了下帽檐,转头看窗外,窗外的闪烁而过的灯光映在她的脸上,冷淡而秀美。可惜林未央还是看见她,快乐极了:“容玉姐姐。”

  林未央刚过十七岁生日,比他们都要小几岁,她从小练舞,不曾参与他们在书桌间搏杀的过去。她拍拍手:“我们来玩一个游戏罢。”

  两人一组,按照两人三足的规则,从温泉底下出发,最后跑到山顶水池的两个人要连请大家吃三天的零食。

  鬼使神差的,颜淡从抽签便觉得不太妙,果然,和她抽到相同签的是唐周。唐周微微一笑:“师妹,我们组队绝对是四方无敌。”

  颜淡亦是笑:“师兄说的是。”

  容玉抽到和柳维扬一组,玄襄和林未央,芷昔和余墨。

  他们换好泳衣泳裤,把随身物品寄存了,便站在最低处的温泉池边,互相监督把一人的左腿和另一人的右腿绑在一起,最后对了一次时间,开始往上跑。

  山上的大部队正准备回宾馆休息,人群涌动,更不用提二人三足本是行动有阻碍。颜淡被唐周扯着,避开人群,跳过台阶,直奔最顶上的温泉池而去,跑到一半发觉找不到人:“要不要等他们一下?”

  唐周轻笑:“要赢就赢得彻底。”

  他们第一组达到,第二组是余墨和芷昔。芷昔嫌弃地扯开绑腿的带子,小心翼翼地抬脚去试探水池里的水温,等到适应了一些,便将两条腿都放进去。等她将烫得通红的双腿脱离温泉,后面的两组人总算上来了。

  容玉和柳维扬还稍慢一步,她笑笑说:“我们不够有默契,怎么都配合不好。”

  下山的时候又重新抽签,颜淡抽到余墨,唐周和芷昔一族,容玉看着纸条上的图案叹了口气,玄襄简短道:“不用比了,算我输。”

  林未央不服气:“怎么就认输了,你都还没试过。”

  容玉大大方方地那丝带在自己腿上打了结,把另一头递给玄襄。

  颜淡看看余墨,总有那么点觉得异样。她想,各怀心思,这个词说的真好。

  预备声落,还是唐周带着芷昔跑在第一的位置。颜淡玩的时候都挺投入,好胜心起,也催余墨:“快快,追上他们!师兄就像猴子一样跑得快!“

  最后好不容易赶上了最后一班回小镇的巴士,如果不幸错过,就得在温泉池里过夜。可是仔细一想,似乎也不这么糟糕,至少夜空干净,星辰明亮,这是城市里看不到的景色。

  颜淡玩得开心极了,都觉得像是走在云雾里,快要飞起来。她莫名的想,会不会有另一个世界,他们真的可以腾云驾雾无所不能?

  也许有,也许只是南柯一梦。

  她看了看坐在身边的余墨,他侧脸鼻梁高挺,是很俊美的长相。她想了想,忽然问:“嗳你今天其实是不是不太开心?”

  余墨震了一下,转过头来,他表情松动了一下,觉得有些控制不住。其实不去看车窗玻璃也知道,怎么还能绷住。

  颜淡微微一笑:“其实我有一个猜测。”

  “……什么?”他突然想起以前当面收过的情书,不管这个过程有多艰难,只要有勇气当面说,总是能说出口的。他很羡慕这种勇气。虽然他也不记得递情书的女生是什么样子。

  颜淡晃了晃手机,她的手机上显示着短信正在发送。然后他感觉到自己的手机开始震动。余墨忙不迭拿出手机来看,只见上面写着:给你一个机会承认,不说的话,那就算了。

  他刚看完,第二条短信又到了:不承认,我就换人了。

  他转头看着颜淡,不动声色地伸手过去。她的手落在他的手里。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手心正在出汗。这大概是他一辈子最紧张的时刻。

  后座,容玉是今晚最大的输家,愿赌服输:“你们要吃什么宵夜?我等下去买。”唐周用带笑的声音说:“牦牛肉不错,师姐,记得要买正宗的。”

  柳维扬压着帽檐,仿佛睡着了一般。

  旅馆隔壁似乎有一家卖风味酸奶和牦牛肉的。玄襄想了想:“酸奶?”

  余墨看着车窗玻璃印出的他们的脸庞,都是如此青春而无忧。这个世上什么都可以隐瞒,除了感情。

  余墨养了只泰迪。

  他的泰迪的名字叫颜淡。

  他也没有刻意,只是叫颜淡的时候,小泰迪会颠儿颠儿地跑过来,后腿直立起来,用前肢搭在他的腿上,拼命地摇尾巴。

  他只是有次看见一只脏兮兮的流浪狗跟着自己,好心地喂了火腿肠,它便跟着自己回家了。他停下来,低头看着那只小狗,它的杏仁眼瞪得圆圆的,真像她。

  只是后来送去宠物店清洁,才发觉这是一只公狗。

  颜淡威胁他:“快说,还有什么事我不知道的?”

  余墨想了想,回答:“衣服……是容玉师姐挑的。”

  “难怪,我说怎么可能你的品味会有这么好——不对,你怎么知道我穿的尺码。”

  “嗯,这个……”

  “算了,还有呢?”

  “那次考试,是我特意做了物理题借给你抄。”

  “还有呢……?”

  “足球,是故意踢到的……”

  练习太多次,怎么样才能让落点最准确。然后才可以借故问号码,借故去接近。

  假如他们之间有十步的距离,他既然已经迈出第一步,又怎么会仅仅满足这一步。只是当他走到第九步的时候还是犹疑了,是否就此落了下风?而她适时地走出了最后一步。

  这是关于暗恋的一点小事。

  《END》

  后记

  “所以说,工管是就是学习如何管理人才的。”颜淡偷偷兜售心得,“不是人才没有关系,只要能够管住人才……”

  芷昔撇撇嘴:“扯淡。”

  她们戴着旅游团统一发的帽子,牛仔蓝色,景点里人头攒动。

  颜淡刷了下手机,只见芷昔刚刚发了一条微博,瞬间被转发快几十次:玄襄师兄可厉害了,上了四次厕所,景区所有的厕所都给他上遍了。

  颜淡没敢看底下的评论。旅馆隔壁卖的风味酸奶是牦牛奶,她喝了一口当即吐了,可怜的玄襄师兄是吃坏了吧。突然,她关注的柳维扬也转发了芷昔的微博,他评论:玄襄多年的消化功能衰退症终于治好了。

  颜淡微微抬起头,天这么蓝,如果有另外一个世界,那边的世界的天空可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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