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童的演技太杀人了”，在某电影网站，有网友这样评价叶童在电影《我爱你！》中的表演。
片中，叶童饰演一位患有阿尔茨海默症的老人赵欢欣，满头银发、动作迟缓、眼神呆滞，台词极少，时而患病、时而清醒。片中有一场她被病痛折磨的戏，是她全片情绪最为激烈的一次，也为观众贡献了最精彩的表演。拍摄时，叶童还有流鼻涕、流口水的戏。叶童说，这部戏让她抛掉了很多包袱，演戏更加自由了。
正在热映的电影《我爱你！》中，叶童饰演了一位患有阿尔茨海默症的老人。 图片来自该片官微
在绝大多数观众眼中，“许仙”这个名字是可以和叶童画等号的，那是她最家喻户晓的角色。三十多年过去了，很多电视台依然在假期重复播放着《新白娘子传奇》。其实，她的代表作远不止于此，她凭借参演的第一部电影《烈火青春》就提名了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新人，电影《表错7日情》和《婚姻勿语》更将她两次送上金像奖最佳女主角的宝座。
在接受新京报专访时，已经60岁的叶童说，她不喜欢将工作排得太满，特别是近几年疫情的关系，让她对生活有了不同的理解，更喜欢简单一点的生活。她也受到周润发的生活方式影响，逐渐褪去明星包袱，去市场买菜，坐公交车，“我也会像大家一样，上了公交车就打瞌睡，还睡得很沉，就觉得这是很不同的体验”。叶童如今更喜欢在平凡生活里感受它的不平凡，平淡生活能让她更加平静。
定完妆后，导演确定选叶童是对的
最初，是梁家辉把叶童推荐给《我爱你！》导演韩延的。当时已经定了梁家辉饰演谢定山，谢定山的爱人赵欢欣的饰演者却迟迟没有敲定。梁家辉心想，我的爱人谁来演呢？如果和一个陌生人演一对老年夫妻，他不知道会怎么样。所以，他想到了老朋友叶童。
梁家辉和叶童青年时期就认识了，是很好的朋友。三十多年前，两人合作过一部电影叫《婚姻勿语》，饰演一对夫妻，但最后以离婚收场，成了朋友。梁家辉想，如果三十年后，两人能够再次合作，希望能够“复合”。于是，他给叶童打了一通电话。
早在1991年香港上映的电影《婚姻勿语》中，叶童就和梁家辉饰演过一对夫妻，但片中二人最后以离婚收场。
叶童看完剧本后，感受到了这部戏的诚意，“很特别，从来没尝试过这种类型的作品”。后来，导演韩延从梁家辉那里要了叶童的联系方式，俩人以视频的方式“云见面”聊了聊。当时，叶童正在拍另一部戏，头发是白的，导演觉得造型也挺合适。
不过，隔了大半年，导演那边一直没动静，叶童以为导演有了别的选择。其实导演一直在等定妆，剧组将演员聚集在广州，当定完妆的梁家辉和叶童站在一起时，导演才安心，选择叶童是对的。
叶童之前看过导演韩延的作品，感觉他的戏情感很丰富，人物也非常突出。但当她第一次在视频里见到导演时，觉得很惊讶，没想到对方这么年轻，“拍这样一部老年题材的作品，他能感受得到吗？”第一天碰面定妆的时候，她见到导演，发现导演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不会被外界干扰，能坚守自己的信念。叶童对导演就完全信任了，“我喜欢有一点强势的导演”。
叶童在片中饰演一位患有阿尔茨海默症的病人，开拍前，她上网查看了这些病人的状态，也问了身边的一些朋友，发现这个病症很难琢磨，什么可能性都会有，“基本上我没有给这个角色一些特定的状态”。让叶童很欣慰的是，导演给了演员半个月的彩排时间，她可以通过彩排把各种极端的状态演出来，然后导演剪出来给演员看一遍，如果“演”得太多，就再进行调整。
回忆起拍摄时的很多场景，叶童也记不得是怎么演的，她只是把自己融入到现场的环境中。 片方供图
正式开拍时，叶童完全把这个人物交给了现场的环境。接受新京报记者的采访中，叶童经常提到，“我真的忘了是怎么样演的”，因为环境会把她带进表演中。赵欢欣的家里很暗很旧，叶童就把自己融入那个环境里，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并没有去特别设计这个人物的病症是什么样子。
演完情绪激烈的戏，都要喝口水缓缓
片中，赵欢欣大部分时间处于一种患病的状态，但有时也是清醒的，在这两种状态之间切换，对叶童来讲是个挑战。“她很不稳定，真的不知道该怎样去拿捏。她清醒的时候是很正常的人，可是她的清醒是很片段的，好像突然睡醒一样，又突然间像在梦里”。所以，叶童的理解就是，赵欢欣患病的时候，可能就是在梦里，就像我们做梦一样，虽然身处其中，但又很抽离，觉得是现实，又好像不是。表演上，她只能多感受周围的环境，以及对手演员传递出来的东西。
有一场谢定山、赵欢欣邀请子孙儿女吃饭的戏。原本这是老两口结婚45周年的纪念日，但餐桌上，子女们各忙各的，打电话、上网课，冷漠无礼，丝毫没有照顾到老人的情绪。在这场群戏中，叶童要时刻保持阿尔茨海默症的状态，即便作为背景，也要时刻保持入戏状态。
谈及在这场戏中的表演，叶童却给出了出人意料的解读：“我觉得赵欢欣其实是清醒的，她是故意把自己放在那样一种状态里，因为她不太喜欢那个环境，能感觉到自己其实是清醒的”。不过，这场戏确实挺难的，“观众觉得你什么都没做，其实你有做很多，要保持在那个状态里。”叶童说，这场戏她也没有特别跟周围其他演员去沟通，她怕这样会打断自己的状态，表演上不连贯，拍戏还是要专注。
《我爱你！》中一场赵欢欣被病痛折磨的戏，叶童贡献了顶级表演。 片方供图
片中，有一场赵欢欣发病的戏，在阿尔茨海默症和癌症的双重折磨下，叶童蜷缩在梁家辉怀里，痛苦地挣扎着，她满头大汗，面部扭曲，额头上暴起青筋，贡献了一场顶级表演。“那场戏是挺累的，要花很多力气”，叶童说，大家平时患病的时候，都会有头晕、恶心这些感觉，在表演的时候就想象平时生病的一些症状，肚子里有东西在翻滚。
这场戏拍了好多条，叶童基本上每一次都能给出不一样的状态，“我就觉得身上哪一个痛突然间爆发了，就那个反应一出来，大家要有一个默契去捕捉住，也是摄影师抓得好，刚好抓到我痛苦的表情”。叶童说。
这种情感消耗特别大的戏，每次拍完，叶童都要缓一缓，喝口水。如果是连续拍最好，她可以连贯地表演下来。如果要隔一会再来的话，她就必须要先跳出来，让自己缓一下，否则会把精力都慢慢耗掉了。“有时我拍完一场比较激烈的戏，必须要离开现场，到外面去放松一下，把所有的压力放出来再回去演”。叶童对新京报记者说。
出道作品搭档张国荣，被赞“表演天才”
《我爱你！》开拍时，导演要求叶童在戏里“流口水”，叶童没有犹豫，她明白导演想要的状态。因为片中有一段赵欢欣不能自理的戏，不能像正常人一样去处理一些生活上的问题。但叶童之前从来没演过流口水的状态，拍摄时，要做好控制，拍了好几条。在她看来，这个角色在片中的状态多少有点挑战观众感官视觉。
这也让叶童抛掉了很多包袱，能够更加自由自在地演戏。如果早20年有类似突破形象的角色，会考虑吗？叶童直言，20年前也不会犹豫，不过对于角色的理解可能会不一样，或许会流于表面，给角色一些预设的方案，没有现在这么松弛。
叶童出演关锦鹏执导影片《阮玲玉》。
叶童也坦言，年轻时也有自己的固执。1991年，叶童出演了关锦鹏导演的电影《阮玲玉》，在片中饰演阮玲玉的闺蜜林楚楚。导演想让叶童剪短头发，但叶童觉得剪头发没必要，坚持不剪。后来造型出来也挺漂亮的，可是导演还是不满意。“很多年之后，导演还跟我说，你真的很不专业，怎么可以为了自己的喜好，而不是为了一个好电影去做出牺牲呢”，叶童说，那时候觉得自己没有错，这是坚持自己喜欢的造型，现在回想起来，还是觉得导演说得对。作为一名演员，她觉得要在尊重角色的基础上去做一些改变，也需要一些经验去体会和理解。
其实，叶童一出道，起点就很高。1982年，叶童出演了谭家明导演的电影《烈火青春》，副导演是关锦鹏，艺术指导是张叔平，主演是张国荣。“我第一部戏接触的都是一些很专业的人，他们给了我一个很好的开始”，叶童说。他们让她知道，原来拍一部电影，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简单。电影拍了一年多，大家都在坚持，这给叶童树立了一个很好的榜样。
叶童出道的第一部作品，就是和张国荣合作的电影《烈火青春》。
“那个时候我们拍戏都用胶片，我记得有人跟我说，胶片很贵的，你必须要用心拍。所以也让我抱着一个很尊重的态度去演戏，不要浪费胶片，也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叶童说。
《烈火青春》让叶童获得了第二届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新人提名，和她搭档的张国荣对叶童更是不吝赞美之词，“假如我当导演的话，第一部戏一定找叶童，这个女孩子是天才”。
叶童说，其实自己一出道，就觉得演员应该配合角色的要求，把自己放在角色后面，变成另外一个人，这样才更好玩更过瘾。反而，有了一些工作经验后，才开始对角色有一些要求，比如此前提到的坚持不剪头发。
坐公交、菜场买菜，体会生活的不平凡
这些年，叶童接戏的频率不是特别高。她比较随缘，不太喜欢把自己的工作安排得太满，“太忙的话，就不能把最好的状态投入到工作中”。叶童也没有刻意去挑戏，只是每当她接到一部戏后，都希望留一个充裕的时间去做准备，去思考如何完成这个角色，而这个过程要花很多时间。
《我爱你！》拿出了半个月时间让演员彩排，这对于一个电影剧组来说，十分奢侈。叶童非常喜欢这种方式，觉得彩排给了自己试错的机会。很多演员都会有这样的心态，拍完一场戏后，觉得可以演得更好，但已经没有补救的机会了。叶童希望以后的戏都有机会可以先彩排，“很多戏都找借口，赶时间、赶景，演得太多会没有新鲜感。可是演戏又不是赌博，必须要很精准，新鲜感不一定是准确的。排练得越多，是一种负责任的做法”。叶童说。
其实，叶童也是从香港电影黄金时代走过来的人，经历过香港电影最辉煌的年代。那时候，梁家辉、刘德华一年能拍十几部戏，在香港几个片场之间没日没夜地轮流转。叶童也曾轧过戏，从白天拍到夜里，再拍到白天，拍到台词都说不清，困得不行。
后来，她决定不再轧戏，尽量将工作和生活平衡好，将时间留一部分给自己的生活。平时不拍戏的话，她会做一些很简单的事，多感受一下普通人的生活。“以前我很喜欢开车，觉得很自由，到哪里我都可以开车”，叶童很喜欢专注于一件事上的感觉。
这几年因为疫情的关系，让叶童对生活也有了更多不同感受。“之前以为不可能在我身上发生的事情，现在都会去做，比如，我现在很喜欢坐公交车，喜欢去买菜”，叶童以前会给自己贴一个标签，觉得自己是大家认识的艺人，要对形象有一个很好的保护，所以很怕接触别人。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她觉得这都是很虚的东西，“我也不认为跟普通人离那么远，能够对我作为一个演员有多大的好处”。反而，这些年叶童体会到平淡生活能带给她更多东西，让人更加平静。
周润发的生活方式也给了她很大启发。“发哥也会坐地铁、跑步，大家看到顶多就拍个照而已，没什么大不了”，叶童说，她还算比较幸运，平时坐公交的时候都不是很挤，她也会简单做个伪装，戴着口罩，即便被别人认出来，也无所谓，有时候也会拍个照。不过，这种体验能让她更贴近生活，“我也会像大家一样，上了公交车就打瞌睡，还睡得很沉，就觉得这是很不同的体验”，叶童如今更喜欢在平凡生活里感受它的不平凡。
这种对于生活的亲近与体验，能否反哺到影视作品中，成为表演的养分，叶童也不确定，但她觉得演员必须要有生活经验，“大家都在很辛苦地工作生存，这让我对生命有了更多尊重”。
新京报记者 滕朝
首席编辑 吴冬妮
校对 卢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