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 700 万人，看出了 1 亿的电影票房。」
冲着这个反响，我去看了最近上映的《毒舌律师》。
走出电影院的时候，有一个女孩走在我前面，她和同伴抱怨：「这电影怎么回事，翻译都是错的。」
很多地方被重新配了音，比如，字幕显示，「法律面前，三六九等」，台词说的是，「法律面前，穷人等死」。
但你看大屏幕里，黄子华饰演的林凉水大律师的口型。会粤语的朋友都知道，他说的其实是另一句话：「法律面前，穷人含撚。」
这是一句很脏的粤语脏话。
我很感慨：明明是同一场戏，字幕、配音、实际台词，竟然是三句意思大相径庭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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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舌律师》香港译名为《毒舌大状》。定档香港贺岁档时，它写在海报上的宣传语是：
「等佢开金口帮你出番啖气！」
意思是，「让他开金口帮你出一口气！」
这部电影的制作团队，将「互联网嘴替」这一盛行的网络符号，巧妙地搬到影院的大银幕上。而完成「嘴替」这一动作的人，是在香港被称为「子华神」，独创栋笃笑，曾经靠着一张嘴说出香港人的心声，在世界巡回演出的人。
应该说，粤语文艺界没有比黄子华更适合当「嘴替」的人。而《毒舌律师》就是一部「嘴替电影」，是近年来有冤无路诉，对法治、对社会事件一肚子火气的观众们，希望在电影院里发泄情绪的电影。
当人们不满的情绪越高涨，嘴替的功力越深厚，买票进电影院的人也就越来越多。
这部电影抨击的对象是权贵，是光靠财力就能颠倒是非、免除法律责任的富人。
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一些经典的港产片，比如周星驰的《九品芝麻官》。
妇人被常威污辱，满门被灭，坏人却逍遥法外，背后还有大太监李莲英撑腰。九品芝麻官就算历尽千辛万苦，最后也只能请出皇帝这样更大的权力，去平反冤案，让坏人得到惩罚。
《九品芝麻官》尚且是喜剧，能用荒诞的设计去消解现实。但《毒舌律师》是一部正戏，它面对的本身就是现实世界。
2023 年，「穷人含撚」这句粤语脏话所承载着的憋屈与痛苦，和莎士比亚当年在《哈姆雷特》里写的独白戏如出一辙：
「世间有多少件事，令你觉得不如死了算了？」
-「暴者之厉、骄者之傲、失恋之痛、司法之慢，侮人贪官及藐人庸民。」
电影构建了这样一个社会背景：哪怕来到法制健全的时代，哪怕富人主导的世界一向被质疑，普通人们真正面对制度的不公、面对压在自己身上的黑白颠倒时，能做出的反抗，太少了。他们的痛苦无处宣泄。
所以在法庭上，黄子华转过身，对着旁听席上，被权贵收买的律政司三界高官说：
「我们做刑事大律师的，成天见惯了最见不得人，最黑暗，最厌恶的事，但是我们仍然带着假发，长袍大袖的，每天站在这里坚持。
唯一值得我们这样做的，只有一个理由，就是希望这个世界可以公道一点。」
这段据说是一镜到底拍完的 3 分钟演讲，就是一场足够激烈的审判戏码。
他让隐忍着不满与怒火的人们，至少有 3 分钟的时间去相信，世界上还存在「正义的童话」。
这一点很「港产片」。
他们天真，或者说，努力保护着残存的半点天真。
在我长大过程里，有很大一部分的价值观是受 TVB 电视剧影响的，无论是律政剧、警匪剧还是法医、心理医生的职业剧，那个时候都没有什么 he 或者 be 的讨论。因为，你会知道故事最后，大侠会出手救人，坏人都会被绳之于法。
即便知道结局，长大后的我，依然还会看诸如《飞虎之雷霆极战》这样糟糕的剧。我怀疑黄宗泽和吴卓羲演这些重复的剧情都要演麻了。
但他们依然不疲于一次又一次地刻画，人渣是如何不把别人当人看的。
如若仔细推敲，《毒舌律师》的剧情是不及预期的。
电影前半部分，黄子华仍像活在以前的港剧里，将一件冤案当作简单的案情去处理。他掉以轻心，一不小心便陷入了权贵的陷阱里。法庭之上，证人明目张胆做假口供、旁听席有大律师帮忙作弊，他站在「穷人」这边的阵营以卵击石，摇摇欲坠。
他作为主人公所遭受的压迫，以及压迫后的成长，显然不是观众最期待见到的那种热血。
有人评价，这是因为电影里的配角过于脸谱化。
也有人评价，这是电影的节奏问题，一个律师痛改前非的心路历程，铺垫不够。这些当然是剧本的细节瑕疵，也是导演功力有限的证据。
但我依然觉得，它完成了一部「伸张正义」、「为普通人出一口气」的港产电影的经典使命。好比周星驰的另一部作品《少林足球》里，当反派说出那一句令人绝望的话：
「裁判、足协、观众全部都是我们的人。你怎么赢？」
赢，就赢给你看。
哪怕现实不可能，我在电影里也要嘴硬地赢一回。
赢到的东西，叫公道。公道自在人心。
在我浅薄的理解里，公平是客观的，但公道是善良的人们心中共有的价值观。
以前的港产片讲，坏人罪有应得，现在故事告诉我们，公道是需要争取的，要讨回来的。
《毒舌律师》上映之前，黄子华在采访里谈论公道：
「比如看新闻，几个人抢一个女生，很多人袖手旁观。我不敢说自己，我也可能会腿软。
但社会的价值观，应该是『我们都要去帮忙』。而不是站在旁边争论『不对哦，万一帮忙他打了我的左脸，我刚刚才整了牙』之类的问题……No，不应该是这样的。
《毒舌大状》好比一出武侠剧，侠义不是人人都可以做到的。现代社会，无论是侠还是公道，都是一个理想。」
所以人们评判这部电影太天真、太想当然、人物脸谱太单一，都是很有道理的。它的结局本身就像刻在法庭法官桌子底下的那句「天有眼」一样，老天开眼？就是个童话啊。
在这个对社会容易失去信心的时刻，我们依然很需要黄子华的表达，需要他对着银幕前的所有观众，痛彻心扉地喊出：
「Everything is wrong.」
回到文章开头。那位女生从电影院走出来后吐槽的「翻译有问题」，那同一段戏，三种不同意义的台词，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我想，这大概是《毒舌律师》唯一留给观众的观影伴手礼吧。
是那份「觉得不对，很想说出来」的困惑，是那份提醒我们还需要持续争取的「公道」。
当然黄子华最出名的还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