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5日至6日，北京演艺集团舞剧《五星出东方》第一次登陆广东，在佛山大剧院上演，现场“热气腾腾”，笑声、掌声不绝。此前，这部新创作品的多个舞段已抢先与观众见面，如展现大国威仪的汉韵舞蹈《锦绣》，曾同时登上今年河南卫视和b站的元宵晚会，成为热搜话题；而具有浓浓西域风情、如梦似幻的灯舞《远古的呼唤》，先后亮相于央视《国家宝藏·展演季》、网综《舞千年》和陕西卫视2022年丝路春晚，倾倒无数观众。
在完整版舞剧中，这两个风格迥异的舞段实现了有趣的交汇，除此之外，还有默剧般搞怪的“广场舞”、“洗澡舞”，具有《诗经》意趣的“农民丰收舞”等，都给观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最出人意料的当属融合了踢踏舞和街舞元素的“集市舞”，这段充满烟火气的舞蹈有意造成了一种间离效果，配合满台的牲畜与琳琅满目的货品，让人不禁“脑洞大开”地追想两千年前一座西域边城的繁盛。
南都记者注意到，《五星出东方》的许多主创来自文华大奖舞剧《天路》，总编导王舸还曾获得中国舞蹈“荷花奖”舞剧奖，男主角“奉”的扮演者是湖南卫视《舞蹈风暴》（第二季）的人气舞者罗昱文。在佛山站的演出中，“广州产”舞剧《醒·狮》中的“阿醒”高德瑞也有加盟。近日，总编导王舸和主演罗昱文分别接受了南都记者的专访，向广东的舞蹈观众讲述如何突破“严肃舞剧”的预设，完成充满想象力的蜕变。
舞剧《五星出东方》佛山场剧照。
从一件国宝文物出发的舞台想象
1995年10月，在新疆和田地区的尼雅遗址，考古工作者打开了一座两人合葬墓，其中一人的手臂上，系着一块精美的织锦护臂，面料上清晰地织有“五星出东方利中国”八个汉字，还用青、赤、黄、白、绿五色构成了云气纹、祥瑞鸟兽以及星辰的提花图案，历经约两千年仍形态完好，色泽鲜亮如初。它的现世，震惊了考古界，被确定为国家一级文物、中国首批禁止出国（境）展览文物。
国家一级文物“五星出东方利中国”织锦护臂。
2021年新创作的舞剧《五星出东方》，就基于这个真实的考古发现。
“其实织锦上没有任何故事。”该剧总编导王舸说。
这块织锦护臂出土于西域精绝古城的遗址，相关史料已残缺难考，但“五星出东方”的说法，却能在汉朝的史书中找到对应。《史记·天官书》记载：“五星分天之中，积于东方，中国利。”所谓“五星”，即辰星（水星）、太白（金星）、荧惑（火星）、岁星（木星）、镇星（土星）。西汉宣帝神爵元年（公元前61年），这五大行星曾罕见地同时出现在东方天空，被古人视为吉兆。
“我们通过请专家论证，推测这种高档织锦是汉朝的戍边将士从中原带来的，根据这一点进行了后续的创作。”王舸告诉南都记者，剧中三位主要人物——汉戍边将领“奉”、精绝首领之女“春君”、北人首领之子“建特”，他们的故事都是虚构的，但这几个名字却来源于西北地区出土的汉代木简。其中有一则书信动人地写道：“奉谨以琅玕一致问春君，幸毋相忘。”
创作过程中，导演、编舞、作曲、服装等主创曾一同前往新疆和田地区，寻找早已湮灭的精绝古城的传世线索。但在这层写实、考据的底色之上，舞剧《五星出东方》的“打开方式”却又出人意料地自由和欢乐。曾推出《天路》《大禹》《诺玛阿美》等厚重舞剧作品的王舸，这一次把国宝的故事排演成了喜剧，而且加入了丰富多样、甚至相当新潮的舞蹈语汇。
为什么不只是采用“标准”的中国古典舞和民族舞？王舸回答：“因为在两千年前，还没有形成我们现在意义上的‘民族’的概念，只有‘西域’的概念。所以，我们设计的舞种，是介于各民族的舞蹈之间的，包含很多不同的元素。这其中最核心的一点，实际上是想象力。”
《舞千年》版灯舞片段。（视频截图）
举例来说，曾在b站舞蹈综艺《舞千年》中“美出圈”的灯舞《远古的呼唤》，既不是新疆舞，也不是敦煌舞，没有现成的舞蹈形式可以依据，它的创作灵感来自新疆和田地区的“远古灯舞”，以及龟兹壁画中的“伎乐天人”形象。编导们提取了壁画中的舞蹈姿态，进行了复原、加工和构造，最终变成了“精绝夜宴”上的惊鸿一舞。而在半个多月前，同时登上河南卫视《元宵奇妙游》和b站元宵晚会的《锦绣》舞段，展现的是男主角“奉”记忆里的汉宫之美，因此主要从中国古典舞中的汉唐舞里取材。舞者们身着汉代曲裾，随着恢弘的宫廷乐声挥动大袖，旋起微摆，组成似经纬又似榫卯的队形，大气端方之感扑面而来。
《五星出东方》中的汉舞片段《锦绣》被誉为“舞出了文化自信”。
王舸说，主创们没办法做到、也并不想做到准确的“复原”，而是希望借这种题材讲一个道理：各民族人民是同生共荣的命运共同体，应该各美其美、团结友爱，守护共同的家园。
喜欢李煜的“风暴舞者”这次演将军
对舞剧爱好者来说，《五星出东方》还有一重惊喜在于选角。本轮巡演中，男主角“奉”由北京歌剧舞剧院主要演员罗昱文饰演。此前，无论是在湖南卫视《舞蹈风暴》的综艺舞台上，还是在《丝路长城》《明月几时有》《清平乐·大都吟》等舞台作品中，他给人的印象大都是“仙气飘飘”的文人。而这一次，他演了一位饱经风霜的戍边将领，还有一场“慷慨赴死”的重头戏。
罗昱文饰演的汉戍边将领“奉”。
《五星出东方》在佛山巡演期间，罗昱文接受南都记者采访时坦言，创排过程中，他一直是“自己跟自己较劲”，纠结于到底能不能胜任这个角色。“因为我本身的形象和将军不太贴近，所以有很多的挣扎和不自信。直到第一次试妆的时候，我穿上了服装，化了舞台妆以后，才开始感觉‘我也还能够去塑造这个角色’。其中王舸导演给了我很多引导，从外形到动作，各方面都有很细致的要求。”
毕业于北京舞蹈学院古典舞系的罗昱文，在这部剧中还接触到了多种不同的舞蹈风格，甚至包括当下流行的舞蹈动作和鲜明的喜剧色彩，对此，他也觉得是很大的挑战：“我们这个剧名字很‘正’，实际上不是那种传统的大叙事的正剧；首演结束以后，又加入了更多幽默的戏点，丰富了很多细节，整体来说是一个比较轻快，但是笑中带泪的作品。”
与他之前成功饰演过的“李世民”、“赵孟頫”等角色不同，《五星出东方》的男主角“奉”没有历史原型，具象的参照物也很少，不过罗昱文认为，这一点有弊也有利：“一开始，你的创作方向可能会摇摆不定，但是只要抓住了故事主线，你会发现它赋予你的想象空间非常大。”从2021年首演至今，罗昱文越来越感受到这种创作和表达的自由，“我觉得‘奉’这个人物，不是只有英勇、悲壮的一面，他在剧中也会有嬉闹的状态，也会流露出他的可爱，或者说（演员）本身的一些气质。”
用舞蹈诠释了这么多古代人物，在罗昱文看来，这也跟自己的喜好有关。“因为我本身是古典舞专业，会自然而然地更喜欢中国古典文化，喜欢古诗词和相关的文艺作品。我觉得像这种古代文人的精神气质，在当代已经很罕见了。看到这些作品之后，还是会在里面找到一些不一样的气质和状态。”罗昱文对南都分享说，自己尤其喜欢南唐后主李煜，他的忧国忧民，词作中的细腻、沧桑和内在的力量，“我觉得一个人的喜好和自己的性格会慢慢地叠加、重合，成为这个人最终表现出来的状态。”
《五星出东方》中，来自中原王朝的“奉”与北人“建特”亲身感受到了精绝城的安宁繁荣，在“春君”的影响下隔阂尽消，缔结了深厚的友谊。而在戏外，这个几十人规模的剧组同样由不同地区的艺术家组成。比如女主角“春君”的饰演者之一、著名舞蹈家古丽米娜是维吾尔族，“建特”索朗群旦是藏族，北京歌剧舞剧院和新疆和田地区的新玉歌舞团共同参加了演出。罗昱文笑称，“我们剧组本身就是真正的‘民族交融’。”
据悉，舞剧《五星出东方》今年1月28日在上海开启全国巡演，继北京、济南、佛山的场次之后，还计划登陆泉州、深圳、乌鲁木齐、和田等城市。
出品：南都即时
采写：南都记者 侯婧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