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王剑
作者:于雷
一
汉兵已略有
四面楚歌的声音。
大王意志消沉,
建琪怎么谈学生!
虞姬不吟诗,楚霸王已潸然泪下。 但是,我,楚国霸王手中的剑——霸王剑,纹丝不动,依然寒光四射。 因为在成为奥特曼剑之前眼泪已经干了。 成为奥特曼剑后,我只喝血,只有鲜红的血在颤抖。
项羽其实不能说是霸王。 他因为情眠、情伤、情累,逃不出情字,所以他一辈子都白白地被称为霸王。 霸王应该无泪,持刀饮血! 项羽流下了眼泪。
我把虞姬白色初雪的脖子涂成了红色。 因为最终她不能成为霸王。 不久,我也斩断了楚霸王一生的豪迈。 他已经称不上霸王了,不配拿走我这把霸王剑。
我在乌江边静静地喝着昔日主人的血,四周一片漆黑……
多少年前,我已经不记得了。 那时的我还不是剑。 我是个精致的石妖。 没有孙悟空那样的邂逅,变成了石猴,最后创造了齐天大圣。 只是偶尔偷偷当娃娃,去市场看铁匠的女人。 她不是那么有魅力的女人,但和虞姬一样有雪一样的皮肤。 多少年来,我只是远远地看着她,不敢上前跟她说一句话。
直到有一天,她向我走来,我一时不知所措。 但当她走近时,我知道她并不是冲着我来的。 她的手轻轻地推开了我,她的视线穿过我的身体,她向另一个男人跑去。 那是一位手持羽扇的书生。
那一刻,我的心很痛。 石头的心也会痛吗? 我问自己。 答案是是的,石头的心也很痛。 遮住了胸部。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当娃娃去看她。 只是静静地呆在深山里,看着日月星旋转,度过了每一天。 就这样,又过了这么多年,突然有一天,寂静的山上来了一个人,这个人竟然是她。 她再次向我走来。 这次我没错,所以她走到我面前,凝视了很久,然后用斧头把我从山上挖出来,带回了她的铁匠。 我没有反抗,连哼都没哼。 我高兴地让她把我打得粉碎。
她让我进了熔炉。 熊熊的烈火在我周围熊熊燃烧,折磨着我。 但是,当我通过炉口看到她的眼睛时,我觉得她比我更痛苦。
烈火和铜锤把我锻造成了一把利剑,她握着我,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我也是第一次这么亲近地碰她的手。 我第一次感觉到那么细滑、柔软,同时又这么强的杀气。 是那么的憎恨和愤怒。 我知道。 她想用我杀人。
但当我面对她要杀的这个人时,我很惊讶。 竟然是书生。 书生很平静,对着我一点恐惧也没有。 她很兴奋,握着我的手不停地发抖。 如果没有任何搏斗,书生死了,但不是死在剑下,而是用大刀砍了他的头。 书生触朝廷,满门抄斩。 她想练剑杀书生,看到的却是刑场和满地都是头。
“你为什么不早说? ”她只是轻轻地说了这句话,用剑向脖子走去。
我想阻止她,但无能为力,那时的我还没有这样的能力,我第一次喝了血,很快就喝了我最爱的女人的血。
那一刻,我哭了。 剑也会哭吗? 我问自己。 答案是是的,剑也会哭。 我抖了抖剑身上晶莹的泪水。
二
我喝了血,但我发现我的力量增加了。 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是,我想喝血,所以想要新的主人。
我一直在等,终于来了一个人,但他竟然是个八九岁的孩子。 他有教养,身体也很干净,穿着破旧的衣服,但不像乞丐。 他把我握在手里,当他握着我的时候,露出了满脸天真的笑容。
我被他藏在家里,我很沮丧,我想我不能再喝血了。
但是孩子对我很照顾,每天把我的擦洗干净,就像我的宝贝一样。 偶尔握着我跳舞后哈哈大笑。 奇怪的是,在他的笑声中,我忘记了对血的渴望。
孩子没有父亲,但他有温柔的母亲。 虽然家里很穷,但被这位母亲保养得很好。 孩子上不了私塾,母亲就教他读书写字。 孩子比我更爱母亲,也许本来就无法比较。 慈母孝子,欢歌笑语,我的剑也被感化了,安静温和了。 对喝了血的剑来说,这是耻辱。
有一年,孩子的母亲找到我,抛弃我。 她说我是一把有妖气的剑。 好啊。 我本来是石妖练的剑,当然有妖气。 但是孩子拒绝了,抱着我,他不怕我的利刃砍他的手。 母亲违抗不了孩子,终于答应离开我。
时间过得很快,一年又过去了,但这一年突然发生了大旱,整整几个月没有下一滴雨。 村民们叫来了巫师,请他帮忙求雨。 巫师完法后,还没下雨,就告诉村民老天不下雨是因为村子里有妖人,必须先找到这个妖人并杀了他。 在巫师的帮助下,村民们找到了妖人。 她是孩子的母亲。
他们想抓走孩子的母亲,孩子拒绝了,拼命阻止,但他的力量太小,母亲最终还是被抓走了。 我无法用语言表达。 否则,你得告诉他们,有妖气的是我。
母亲被绑在高高的木柱上,周围堆满了木材,还被浇上油,他们要烧死这个母亲。 孩子听到消息,疯狂地把我紧紧地握在手里,我再次感到杀气,仿佛闻到了血的味道。 为了救孩子的母亲,他挥舞着手中的剑,走向人群。 没有人敢阻止他。 因为谁也没想到孩子会这么疯狂。 但是,火被无情地点燃了。
和孩子
母亲都被大火围困,孩子拼命的跳起来想斩断绑住母亲双手的绳子,可每一次孩子都不小心斩到母亲的手,母亲没有叫痛,只是让孩子快走,可孩子不肯走。终于火越来越大,母亲与孩子谁也走不了了。我曾被火烧过,知道火的可怖。我不想再看孩子痛苦扭曲的脸,我用最锋利的刃帮他结束了痛哭的呼吸。孩子的血有点甜,也有点苦。
母亲和孩子死后,天真的下起了雨,村民们本来还有的一点不忍之心,终于得到了最后的解脱,开始欢欣鼓舞起来。但是我知道,老天没有下雨,他在哭泣……
三
我又失去了一位主人,幸还是不幸?我回答不了,但对于一把剑而言,他所能做的只是静静等待,等待一位新的主人。
好在这次的主人没有过多久就找到了我,他是一位刚下山的道士,他的师父要他斩妖除魔,而他恰好缺一把好剑。他找到了我,那时的我也已经确实算得上是一把好剑。我从来没有试过如此轻舞飞盈,变化万端,在他的手里,我如鱼得水。
我自己本就是妖魔,但我还从没有饮过妖魔的血,幻想之中不免生出许多兴奋。
在一个有着诡异月色的夜晚,道士带着我在一片茂密的竹林里穿梭,他一直在找一只为害人间狐妖。夜很深,雾很重,刺骨的寒风甚至让我也要凝结起来。道士带着我一直在跑,可我们仿佛进了一个迷宫,找不到狐妖,也找不到出去的路。
道士停了下来,他没有再跑,他累了。他抱我于怀中,盘腿而坐,他决定等,等狐妖现身。我却冷笑,世间什么样的狐妖会自己出来送死。道士傻,还是狐妖更傻?
可结果证明,狐妖更傻,他以雷霆万钧之势,施展无上妖法,幻化叠叠妖影,袭向道士。道士临危不惧,持剑相迎。剑道与妖法,谁更强?也许这本就是一场宿命的对决,无论是谁找谁,终究要有面对面的一天。
我第一次以如此美妙的舞姿,翻滚在天地之间,激起阵阵剑气,世间万物,在我刃下犹如无物。同样,我也第一次感受到性命相搏的无所顾忌。道士豁出去了,没有退路,只有击倒对手,方能活下去。狐妖豁出去了,不杀掉眼前人,自己日后便永无宁日。
有人说妖法是恐怖的,我却说妖法是美丽的,如果你有幸看到狐妖施展的妖法。虽然是要取人性命,但却绚烂无比,在剑光的映衬下,仿佛一场美丽的焰火盛会。我暗想,如果我要死,便要死在这妖法之下。
道士没有和我做同样的选择,他吐出了一口血,染红了狐妖。狐妖也喷出了血,他的血染红了整个竹林。
我第一次饮到了妖血,但并不好喝,因为这样的血,太艳!
道士消灭了一生中的宿敌,开始云游四海,偶尔也会再用我斩妖除魔,但世间害人的妖魔其实并不多,所以我也不用经常饮我并不喜欢的妖魔之血。
我以为我会就这样陪着道士,一直走到世界的尽头,可有一天,道士却停了下来。
他遇到了一位让世间所有男人都拒绝不了的女人。
“我不近女色。”道士说话的时候,我感觉到他握着我的手在轻轻颤抖。
“我知道。”女人只是笑着看着他。
让我难过的是,我第一次看男女之欢,主角竟然是一位道士。道士剑法精纯,但在床上,他是那么笨拙不堪。男人的喘息,女人的呻吟,无论是道士还是妖魔,都一样。
我面红耳赤,但我看得出道士很满足,他在这个女人身上得到了比杀死狐妖更大的满足。
那以后,我被挂到了墙上,成了道士新房里的装饰。我想,此时的道士,应该是还俗了。
我是饮过血的剑,我不想做一把被人挂在墙上的剑。我以为我这次真不会再有饮血的机会了,可是我错了,又有人握起了我。把我从墙上取下来的不是还俗的道士,而是那个女人,她要杀的人,却是那个道士。
道士看着我穿过他的身体,他不敢相信的看着女人。
“狐妖有两只,你杀的是我的丈夫。”女人说话的声音很平静。
道士死得瞑目了,血债血偿。
我第一次饮到了道士的血,但并不好喝,因为这样的血,太淡!
我以为从此我会跟着狐妖,重新饮人血,可是我错了,我再次饮了妖血。我忘了那女人说过,狐妖有两只。这次的妖血,有点涩……
四
等待有两个好处,一是可以让你蓄积力量,二是让你充满期待。这次的等待并没有让我失望,我的新主人,是一位王,人们称他为周幽王。
幽王很喜欢我,经常用手轻抚我的身体,他也喜欢听剑吟,所以舞我之时,总是让我发出清脆高昂的声响。我也喜欢这样,因为我不是一把喜欢沉默的剑。
幽王爱剑,但他更爱一个女人,女人叫褒姒。他爱褒姒爱得神魂颠倒,欲罢不能,他早就得到了褒姒的身体,可是他还是不满足,他想得到褒姒的心。一个君临天下的王,却得不到一个女人的心,这就好比一把剑不能饮血,对王,对剑,都是一种耻辱。
褒姒从不对幽王笑,因为她不爱幽王,所以她笑不出来。褒姒也是我第一个欣赏的女人,因为她从不强颜欢笑。一个女人把身体给了一个自己不爱的男人,并不意味着连微笑也要一并给他。褒姒也会笑,她只对一个人笑,一位镇守边疆的大将军,从她第一眼看到那位大将军,她就笑了,笑得那么甜,那么美,令人心醉。
幽王想看褒姒笑,想的疯了。他用无数的珠宝、金银与美玉堆砌在褒姒的面前,希望能搏她一笑,可褒姒只是看了一眼,便转身走了。幽王甚至不惜自己扮做小狗、小猫,做出各种千奇百怪的滑稽动作,荒唐举动,他为的只是让褒姒一笑。可褒姒没有笑,只是默默的坐在那里,看着眼前的一切,仿佛跟自己全无关系。有时候幽王也会勃然大怒,他抓住褒姒的手,嘶声力竭的质问褒姒何不能为他一笑。褒姒任由他抓住自己的手,但是她还是不笑,还是那么冷若冰霜。
幽王夜夜难眠,想得便是如何让美人一笑。
终于有一天,幽王想到了一个办法,他决定烽火戏诸侯。幽王并不傻,也没有失去理智,他知道这样做的后果,但他太爱褒姒,他实在想不出其它办法,可以让褒姒一笑。于是,幽王就像一个没有退路的赌徒,压上了自己的全部筹码。
烽火台终于狼烟四起,各地诸侯、将领日夜兼程赶来。
幽王一手握着我,一手拉着褒姒站在城楼之上,看着千军万马汇聚到面前。
褒姒终于笑了,她看到远处,英武的大将军正骑在一匹白色的马上,看着自己。她终于又看到了将军,她终于又看到了自己爱的人。
幽王也终于看到褒姒笑了,他欣喜若狂,因为褒姒的笑确实太美了,即使让他陪上整个国家,他也在所不惜。
只有各路诸侯偃旗息鼓,丧气而去。
战争,对一把需要饮血的剑来说,是最好的礼物。而我,的的确确闻到了战争的气息。
犬戎发兵攻打镐京。
没有军队的幽王,只能眼睁睁看着犬戎军队长驱直入,攻破镐京。
我本期待有一场惨烈的厮杀,可惜没有,幽王只是用我草草结束了他的生命。我可以感觉得到,到死他都没有后悔,他终于看到了褒姒的笑。
褒姒被犬戎人掠走,那以后,她有没有再笑,没有人知道。
很多人说幽王是个昏君,这一点我不敢肯定,但是我敢肯定,没有人比他更爱褒姒。
幽王的血对我而言,并不难饮……
五
自从饮了君王的血,我就成了一把真正的名剑。许多人为了得到我,都争得你死我活,最后我还是落到了一个武功高强的侠客的手里。
他是一位真正的侠客,整日里干得都是为国为民的事情,不曾为自己谋一点私利。
他的剑法毫不花俏,一招一式都极简单,也都极致命。因而我第一次如此畅快的饮血江湖,侠客杀的都是恶人,但恶人的血却极其鲜美,我享之如甘泉。
侠客没有亲人,或许有但不曾让人知道,对于侠客而言,亲人是他行侠的负担。没有过去,没有亲人,会让侠客的敌人无所适从。于是和侠客最亲的只有我,一把会饮血的剑。
侠客也有痛苦的时候,当他感到痛苦,他便喝酒,喝得酩酊大醉。他的敌人们当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但是即使醉了,侠客也从没给他们机会。侠客喝酒,我便会饮血。
侠客也有寂寞的时候,当他感到寂寞,他便去青楼,寻那烟花女子,不留情,只留钱。他也从不去同一座青楼,找同一个女子,那样太危险。不过好在天下的青楼女子犹如过江之鲤,难以尽之。
侠客没有朋友,但他有敌人,他最强大的敌人便是他最要好的朋友。侠客最强大的敌人并非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但他还是做过一件恶事,虽然事后他也很后悔。后悔并没有用,侠客发现了他做的这件恶事,于是要杀他。但是这个敌人却和以往的不同,他同样光明磊落,只身一人与侠客决斗。侠客没能赢,因为对方的武功也很高,高到和侠客打成了平手。
从那以后,每年两个人都相约决斗一场,但每年都不分胜负。这样的决斗吸引了侠客众多的仇人,他们希望一拥而上,结果了侠客。可他最强大的敌人却不同意这么做,保护侠客的竟然是他最强的敌人。
每一次决斗结束后,侠客会与他那位强大的敌人饮酒,两个人并不多说话,只是一杯接着一杯的饮酒,饮完后便都转身离开,等待下一次的决斗。
这样的决斗一直持续着,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年,直到有一天,侠客再去找他那最强大的敌人的时候,却发现这一次他竟然不在了。侠客的敌人,他最强大的那位敌人,死了,一夜之间,全家都被仇人杀害了。
我从没见侠客如此的愤怒,死得仿佛不是他的敌人。
侠客去寻仇人,经历千辛万苦,他终于找到了仇人。
“我与你无怨无仇,你为何要来找我决斗?”那人不解的问道。
“你杀了我的敌人!”侠客冷冷答道。
决斗的结果是显而易见的,侠客终于遇到了一个自己打不过的人,输了,输的很惨。那人没有杀侠客,因为他与侠客无怨无仇。但侠客却不愿苟活,我第一次饮了侠客的血,这样的血像烈酒,饮多了,便会醉。
六
在侠客死后很长一段时间,我被流转在世间众生的手中,看尽了世间的悲欢离合,饮遍了人间的七情六欲,我一直很彷徨,我到底该做一把怎样的剑?直到有一个人在荒野中再次发现我,他就是项羽,他就是楚霸王,从那一刻开始,我忽然明白自己要做一把怎样的剑。 我要做霸王剑!
项羽力能扛鼎,才气过人,当秦始皇东游会稽时,他在路旁观看,说道:“彼可取而代也。”。这便是霸气,古今无一的霸气,我第一次折服于我的主人,愿意为他肝脑涂地。
力拔山兮气盖世,项羽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他在战场上的所向披靡。而我跟随着他杀敌无数,饮血如歌,做了一把名副其实的霸王剑。
项羽没有失言,他坐到了咸阳宫殿之上,取而代之。那一年,他自封为西楚霸王。
楚霸王的宿敌不是秦人,而是他的结拜兄弟刘邦。当我第一次见到刘邦,便有饮其血的欲望,因为我感受到他身上的王气,那是楚霸王将要面临的最大威胁。我几次试图让我的主人杀掉刘邦,但他没有,他只是握着我,却并不挥剑。他重义气,同时身为霸王,他强横,他强横到藐视一切,包括他的敌人和可能成为敌人的人。
楚霸王还遇到了一个不应该遇到的人,她便是虞姬,一个霸王深爱着的女人。作为一个霸王不应该爱一个女人,一旦爱上,就不可避免的开始了一段悲剧。我游历人间,对此深信不疑。
人心中一旦有了爱,便憎恨杀戮,霸王也不会例外,而这正是我所担心的。但越是担心的事情,便越会发生。
楚霸王终于厌倦了战争,他希望能和虞姬过上平静的日子,竟与汉约,中分天下。割鸿沟以西者为汉,鸿沟而东者为楚。但刘邦并没有守信,乘霸王东归之时,举兵合围。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当楚霸王慷慨悲歌之时,我已知道他不再是霸王,他做回了一个男人,一个丈夫。我给了他所期待的,让他去追寻他的妻子虞姬,他累了,做霸王真的很累。
而我,霸王剑还伫立在乌江畔,静静的等待着,和着风声问道:“下一个拿起我的,将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