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长庚演青衣

程长庚是清代京剧界著名的老生演员,他组建的三庆部戏班子很有名声。

说起他演青衣的事,这里还有个有趣的故事。

原来,在程长庚三庆部班子里有个唱青衣的演员,名叫喜娃。喜娃原是别家戏班子里的一个不起眼的跑小角儿的演员,因她长得颇有几分姿色,引起那家班主的垂涎,几次想占有她都遭到了拒绝。那家班主恼羞成怒,把她赶出了班子,从此她流落街头,靠乞讨为生。有一回程长庚上街,正看见几个地痞子围住喜娃要欺负她,程长庚将她解救了出来,带回三庆部戏班子里。

不久,程长庚发现喜娃很有天分,是唱青衣的好苗子。于是他请人对她精心栽培,每逢演戏,都让她出场,先让她演配角,渐渐地由她演主角。就这样,喜娃由一个不起眼的小角儿,在程长庚的帮助下,一跃成为名震京城的青衣名伶。戏迷们看戏,都非点她的戏不可。

喜娃的名声大起来后,她就生起“名人病”来,总觉得自己是天下最了不起的人物,三庆部戏班子里没有她,就要关门。因此,除了班主程长庚以外,她把谁都不放在眼里。每次演出时,她都要等同行装扮齐全等她时,这才“千呼万唤始出来”,而且她还十分考究地洗十个指甲,花去的时间没一两个钟头不行。稍不如意,她就大发脾气,托病不上场。演完一场戏下来,她就要向程长庚索要每月工资外的辛苦费。

程长庚曾对她多次规劝,她根本听不进去。

有一次,喜娃演完戏下场后,应一个王公邀请去一家酒楼赴宴,走到大街上,许多戏迷争先恐后拥上前来,纷纷向她投掷鲜花。有个戏迷被拥到她跟前,一不小心踩了她一脚,她顿时勃然大怒,扬手打了那戏迷一个耳光,嘴里骂道:“瞎了你的狗眼啦,竟敢踩姑奶奶的脚你当我是什么人”

“对不起,对不起……”那个戏迷吓得面如白纸,连连道歉。

可喜娃仍不依不饶,只见她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喝道:“你小子给我跪下,趴在地上把姑奶奶的鞋子用舌头舔干净”

这时,喜娃的一个同行姐妹赶了过来,因看不过去,拉了拉她,说:“算啦,人家也不是有意的,不要太难为人家了”

“什么”喜娃一听,冲那个姐妹喊道,“你算什么东西你能和我比吗”那个姐妹脸上一红,赶忙回戏班向程长庚报告去了。

程长庚闻声赶来,分开看热闹的人,只见喜娃正逼着那个戏迷伏在她的身下给她舔鞋子,他气愤极了,走过去狠狠打了喜娃两个耳光,斥责道:“你太不像话了你这样做会给我们三庆部戏班造成什么样的影响我这个班主的脸面也给你丢尽了”

喜娃见程长庚在众目睽睽之下打了自己耳光,她哪里受过这样的气“好哇,姓程的,你敢打我”喜娃又蹦又跳嚷了起来,“如果没有我,你那戏班子能有这么红火吗老实告诉你,如果不是看在你过去对我有恩的分上,我早就不耐烦在你的戏班子里了,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我走”说完,喜娃掉转身子回到戏班,收拾好行李,扬长而去。

喜娃这一走,可急坏了戏班子后台主事的老王,因为三天过后就有一场喜娃主演的大戏,戏牌早已挂出了,戏票也卖完了,而且在看戏的人中,有几个是来自皇宫的大臣。有人找到程庆庚问:“班主呀,你们是不是要改戏呀”程长庚说:“不改,戏照原来安排的唱。随便改戏,是欺骗观众的行为,不是我们三庆部戏班的作风”“那……”程长庚道:“别急,我明天去找喜娃。”

次日一早,程长庚果然找喜娃去了。他找遍了大半个京城,到傍晚才打听到喜娃的住处。

程长庚叩开了喜娃住处的大门,出来的是喜娃的一个仆人。程长庚掏出名帖交给那个仆人,让他通报喜娃,说三庆部戏班子班主亲自接她回去。

那个仆人把程长庚的名帖交给了喜娃,代传了程长庚的话。这时候,喜娃已经在外到处散布了自己脱离了三庆部戏班子的事,单等别家戏班子登门用高薪聘请她这个京师名角儿了。此次程长庚登门,她以为是程长庚听到了风声,生怕自己到了别家戏班子抢了他的戏迷,不由得十分得意。她把程长庚那张名帖随手丢在了地上,对仆人说:“你出去替我转告那个老家伙,就说我已‘名花有主’,让他别费这个心了”

当那个仆人把喜娃的话告诉程长庚时,程长庚笑了笑,却没有走,仍站在喜娃的门口。他对那个仆人说:“你再转告喜娃,她不回三庆部戏班子,我就站在这里不走。”

程长庚在喜娃门口蹲了一夜。天亮时,喜娃走出门来一看,竟然见程长庚跪在那里,顿时呆住了,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了。她忙扶起程长庚,说:“你怎么能这样做呢”程长庚道:“喜娃,我这是给你赔礼,只怨我昨天不该太冲动,当众打了你,不管怎么说,你在京师也是个有身份的人儿呀”喜娃一听,不由得又有些暗自得意起来,说:“罢了,看在你这么大年纪的分上,我可以回戏班子,不过,你得重新考虑我的月薪。另外,根据我在三庆部戏班子里的地位和重要性,是否给戏班子换个名儿,叫喜娃戏班子……”程长庚听罢,笑道:“这事儿不难办,到时候我会给你答复的,一定让你满意。”

喜娃得到这个许诺,这才心满意足地跟程长庚回去了。

转眼到了喜娃主演那场大戏的那天,戏院子里早已挤满了戏迷。喜娃这次回三庆部戏班子,比往常更觉得高人一头,她在后台走来走去,不时地教训这个斥责那个,反正没一个人她能看得顺眼,到她换行头准备上场时,程长庚忽然跑过来,竟对她拱了拱手作了一个揖,道:“喜娃,你不要上妆了,说实话,我这次请你回来,不是要你唱戏的,而是让你来看戏的”

程长庚此言一出,在场的人无不惊讶

喜娃道:“什么,是请我看戏来的?我的角色谁能扮演?”

“放心,会有顶替你的角色的,扮得好坏,请你看后多加指正。”

程长庚不由分说地把喜娃领到看戏席上。

一通锣鼓,戏已开场。按戏的内容,开场就是由喜娃扮的角色上场。喜娃目不转睛地盯着戏台,随着鼓点,只见一个青衣由后台揭帘而出,令她吃惊的是,这个青衣的扮相,与自己几乎一模一样,侧耳聆听,那青衣不仅声调婉转,板眼吻合,身段台步,也都与自己惟妙惟肖,甚至比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时候,台下戏迷无不鼓掌叫绝

喜娃看得如痴如醉,脑子里陷入了一片空白。她做梦也想不到程长庚在哪儿挖出这么一个角儿,天呀,相比之下,自己还得再学艺三年才能比得上这个角儿哩待那青衣一下场,喜娃就像发疯一般冲向后台,她要看看这个角儿到底是谁。待喜娃闯进后台一看,顿时惊得目瞪口呆,只见那个正在卸妆的青衣扮演者竟是班主程长庚。

不光是喜娃吃惊,就连跟随程长庚几十年的后台主事老王也呆住了,大家只知道程长庚以擅唱老生而闻名梨园,怎么也想不到他还会演青衣。

程长庚看出大家的疑问,有意重重瞟了喜娃一眼,平静地解释说:“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呢我既然身为戏班的班主,那么生、旦、净、丑等必须一一学会,缺乏哪一行都不行。否则,就难免受人挟制了。我如果无此本领,又怎么敢主持三庆部呢?”

喜娃听了,不由得脸上一阵发红,一阵发白。

程长庚见了她的模样,走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喜娃,我也不怪你,在我年轻时刚成名那阵儿,也和你一样,仗着一点技艺就以为了不起了。后来我才知道,红花还得绿叶扶,没有同行中的兄弟姐妹的帮衬,独自一个人怎么能唱转一台戏呢只不过是分工不同,大家拍拍肩膀一样高,是难分彼此的。至于一个角儿走红,那都是戏迷给捧的,这些看戏的都是唱戏的衣食父母。如果唱戏的还要戏耍看戏的,看不起他们,甚至欺侮他们,这就像儿女吃了母亲的奶还赚母亲丑,踢腾她,这和禽兽又有什么分别呢喜娃,我知道人各有志,这个三庆部戏班子,你是去是留,我不阻拦你,不过我有一点要忠告你,不管你到哪一家戏班里,作为一个名伶,都要注重自己的行为规范,时刻记住:没有别人,就没有自己。”

“班主”喜娃早已羞愧难当,“扑通”跪在了程长庚面前,哽咽道,“我知道错了!现在我才明白,我是多么的无知和渺小啊!”

从此,喜娃一直跟着程长庚,凡事都虚心向他请教,直到程长庚去世后,她这才另立门户,带了不少徒弟,她经常向这些弟子讲述当年程长庚请她看戏的故事,以此来教育她们怎样做一个出色的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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