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羊城晚报全媒体记者记者 李丽
4天,120公里,地表温度63摄氏度,剩余水量0。为了拯救受伤被困的哥哥,一个名叫丛林的女孩独行荒原,寻找救援。她经历了沙暴、暴晒、大火、缺水、伤痛,但爱的信念始终支撑着她。
这是3月3日上映的电影《荒原》的剧情。在这部电影里,女孩丛林的扮演者任素汐如同本能一般的真实表演,得到了很多观众的认同。影片里,大多数情节都是任素汐的独角戏,但她认为,自己并非独自演戏。作为她的“对手戏演员”,“大自然能给的戏份太足了”。
我把一部分自己拿出来了
“第一次看到《荒原》的剧本,就觉得这是我一直想演的电影。”任素汐说,她喜欢看灾难片和冒险片,“像《一切尽失》《127小时》《隧道》《活埋》,我个人都比较喜欢”。
在任素汐看来,《荒原》的剧本有两大优点。首先,影片有很多荒原求生的实质性细节;其次,它的情感内核非常饱满。“故事关照了原生家庭,也关照了爱。”她说,“从这个角度来讲,我觉得它不仅仅是一部荒原求生的戏。”
看过影片的人,都会感叹丛林的坚韧。但在任素汐眼中,这个女孩的内心世界很复杂:“她内心极度渴望爱,却总是用枷锁把自己包裹起来。她看似对谁都很冷漠,但实际上她才是最需要光的那个人。”
作为中生代女演员中公认的演技派,任素汐接戏的要求,既不是角色跟自己的个性完全贴合,也不是非得脱离个人特质进行彻底的突破。“只要能在自己身上找到一点角色的‘种子’,我就可以去攻克。”她说,“丛林身上显然有比较像我的部分,所以我把一部分的自己拿出来了。”
大自然能给的戏份太足了
“《荒原》这部戏比较特殊,跟我之前拍的任何戏都不一样。多数时候都是我一个人表演,甚至没什么台词。”任素汐说,在拍完最初的两三天之后,她开始意识到,其实只要把自己完全投入到当下的环境中去,就已经够了。
“大自然能给的戏份太足了。遭遇她所遭遇的,把她最正常的感受表现出来,我觉得就是最质朴、最真诚的表演。”她说,“不演,就是最好的演。”
片中有一场戏,任素汐从山上掉下来,掉到石缝中。因为包被挂住了,她整个人都被吊在半空中。她回忆:“拍摄时,其实后边有一根安全绳拉着,不会让我完全掉下来。但我的四肢完全使不上力,腿在岩壁上一直发抖。拍完之后,他们把我放下来,我一下就跪那儿了,是真的站不起来,小腿都没有知觉了。那个经历是我从来没有过的,让我害怕了一下。”
片中还有场任素汐追逐直升机求救的戏,拍摄时她顶着高温一直往山上跑。几次之后,她感到缺氧、体力透支,心率也飙到140。“拍完几条,缓了两个小时,完全透支了。”她回忆,“根本没想到会那么耗费体力,高估了自己的体质。”任素汐说。
我跟镜头的关系更亲近了
气温高、阳光烈,加上脚下石头多,拍摄时任素汐经常走着走着就突然摔倒在地。她形容:“你的身体整个撂在那些石头上。地表温度高达六十多摄氏度,石头非常烫。那种绝望感既是演员的绝望感,又是人物处境的绝望感,真的好难熬。”
“大自然那个力量真的是不一样的,你又害怕,又恐惧,又敬畏。每一场戏都让人身心俱疲。”任素汐感叹,“我觉得如果我真的被丢在这儿,求生意志不一定能有丛林这么强。”
但这些下意识的害怕和绝望,呈现在镜头里却是最好看的。回头再看,任素汐总结:“通过这次拍摄,我觉得我跟镜头的关系更亲近了。我学会了跟摄影机合作,知道怎么能在摄影机面前保留住那些鲜活和动人的东西。”
再者,她觉得自己作为演员的抗压能力也更强了:“之前我想试试,看我一个人能不能扛起一个戏量这么大的电影,最后我扛住了压力。所以,我觉得自己进步了。”
哥哥戏不多,但他是戏核
《荒原》是任素汐和李晨的第一次合作。在片中扮演丛林哥哥的李晨虽然戏份不多,却很关键。“我觉得整部戏的戏核其实是哥哥。因为丛林所有的原动力,包括她的转变,都起始于这个人。”任素汐评价,“从剧作上来说,这个角色非常好。观众在看电影的时候,虽然经常看到的是妹妹,但他们会想哥哥当时会怎样——角色不出现在镜头里,但观众都会想他在做什么,这是很高级的东西。”
在《荒原》里,两人的关系一点一点随着剧情的进展慢慢浮出来。“在故事的前半段,观众会认为这是一个妹妹救哥哥的故事,但看到后半段,大家就会发现这其实是一个哥哥救妹妹的故事。”任素汐说,这个反转让她觉得“很妙”。
丛林这个人物,也在这个过程中经历了升华。“她进荒原,起因是对父亲的死因有执念,但经历过所有之后,她决定把这件事放下,真正地放过自己。”可人生总是一个考验接着一个考验,任素汐透露,“丛林跟她哥分开之前,并不知道这是最后一面——她明明是个摄影师,却给她哥照糊了照片,而这是他的最后一张照片。”
他能挺住,那我也能挺住
对李晨扮演的哥哥,任素汐评价:“姜还是老的辣。”她回忆:“他从第一天进组,参与感就很强。有场我俩吵架的戏,晨哥很给力——他那个情绪给过来,只要我能接住,整场的感觉就有了。那个东西我觉得是岁月给的,是经历和经验给的。”
片中,兄妹俩遭遇沙暴。而拍摄这场戏时,整个剧组都在“追风”——追着风沙跑。“风沙一来一开机,我还不能闭眼,一条拍完眼睛里全是沙子,根本就拿不出来的那种沙子。我还挺绝望的,可能我没有经历过,经验少吧。”任素汐感叹,“我觉得拍完这个戏,我们肺里应该都装满了土。”
但让任素汐印象深刻的是,李晨似乎丝毫不受恶劣环境的影响:“有一回风沙实在是太大了,我感觉自己到极限了,内心真的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那种崩溃。结果他还在那非常享受地说:‘哇,这个风沙太棒了,特效都做不出来。’我立刻觉得,他能挺住,那我也能挺住。”
拍完这部戏,再也不想徒步
拍《荒原》,任素汐经历了很多“第一次”。譬如,她不但体验了“脏妆”,还感受了一把“伤妆”:“化妆师很给力,每次都做得特别真。每天拍完,我就跟流浪狗一样。但我觉得这个妆对我的表演帮助很大。你说像现在这么白白净净地去演,我自己都不太信。”
她还学习了野外生存技能。任素汐介绍:“拍摄过程中,身边全程都有专业的野外生存顾问。现在我最起码知道怎么取水了——只要有植物,就不会把自己渴死。”
这是一次让她感到痛苦、但更觉得值得的体验。“正常情况下,一个演员真得好好想想,要不要来拍这个戏。如果你接下来还有工作,你可能真的就晒废了,接不了别的工作了,起码得缓几个月。”她说,“但另一方面,当演员能体验一回这样的拍摄,你是绝对不会后悔的,吃多少苦都值得。”
至于荒原冒险,任素汐笑着说,经历过这次,以后再也不想碰了,“不光我自己不去,家人朋友要去,我还要制止他们”。她说,这部戏的拍摄过程已经让她产生了“心理阴影”:“以后我再也不想徒步、再也不想爬山了。就算进行户外活动,首先我要带卫星电话,真出啥事赶紧叫人救我;其次要带GPS,一定要知道自己的位置在哪,就算真的没人来救我,也得让自己走出去;第三,肯定要带水,带能让自己走出去的东西。”
没什么值得拿命和爱去换
“人这一生,完全风平浪静的可能性很小。很多时候,甭管风浪大小,人都得乘风破浪。”任素汐说,这部戏就是告诉观众,“命最大,爱最大,没什么值得你拿命和爱去交换”。
碰到困难的时候,丛林的坚韧是很多人的榜样。“在快要放弃的时候,人往往就差这么一口气,你再咬一咬牙,可能就过去了。”任素汐说,这也是她本人一直比较崇尚的做事态度。
荒野求生的电影,在内地很少见。“我觉得我关注和喜欢的电影类型都比较偏门,不是那种大商业片。我自己爱看这样的类型,虽然大众不一定都爱看,但总有一些人需要吧。我们给需要它的人服务,就很荣幸。”她希望《荒原》能让人们暂时从现实生活中“出走”,“大家都生活得太实了,每天就扑在那些鸡毛蒜皮上,我觉得需要有一个东西让我们抽离出来。”
【导演阐述】
“片场有80%的时间在即兴创作”
作为《荒原》的编剧兼导演,左志国说,他创作这部电影的初衷,就是想写一部“一个人”的电影,“目前为止中国还没有出现过这样的类型,尤其以女性为主的独立角色的故事”。
左志国认为,原本属于城市女性的丛林,在进入到蛮荒之地后,其城市属性会逐渐剥落,“在城市生活的领域,她会有很多精神需求,比如她会随身携带化妆品和现代高科技的必需品等,但这些东西一旦到了残酷的荒原,就会成为无用的附属品,甚至是负担”。在这部戏里,丛林看似没有对手,但左志国认为,“其实荒原就是她的对手,这是一个人与大自然搏斗的故事”。
左志国透露,最初他并未想过,能请来任素汐,“她能出演,我其实是既惊喜又意外”。他透露,任素汐为这部戏做了大量的功课:“她做的功课,有时候甚至出乎我的意料。比如人在脱水的情况下会出现什么样的状况?她会把第一天、第二天直到第N天,每一天状态的变化去作不同的呈现。这样一来,我们在拍摄的时候就比较轻松了——只需要告诉她,这场戏需要脱水第几天的状态。”
“创作这个剧本的时候,我们原本定了一个‘二八法则’,就是80%的内容在案头解决,留下20%即兴创作。没想到去了现场,我们80%的时间都在即兴创作。因为实际到了那边,你才会发现,剧本里设定的很多场景,在那个环境下是不成立的。”左志国透露,他们常常拍完当天的戏后,当晚再修改第二天的剧本,“整个拍下来,我对即兴创作的部分都挺满意,因为即兴总会给你一些很新鲜、意外的东西,很多时候喊完cut之后片场会有掌声响起。”
左志国说,全片拍得最困难的一场戏,是在沙漠。“那天在沙漠里,很多人都中暑了。因为大家之前都没有太多在沙漠里行走的经验,不知道在那里走10步其实就相当于平时走50步。你想转个景,机位稍微移动一点都很困难。尤其是任素汐老师,在沙漠里走两步就趴那儿,我还以为她是演出来的,但实际上她是真的不行了。”左志国透露,那场戏拍完之后,任素汐半开玩笑地跟他说:“导演,我都想退出了。”他问:“你是想退出这部戏了吗?”结果任素汐回答:“不是,是想退出演员这个行当了。”
左志国说,那场戏对演员和工作人员的折磨特别大,“但我们拍到了全片最漂亮、最迷人的景,包括沙漠的那种层次感,真的很精彩”。
影片中的亲情也很打动观众。左志国透露,最初设计剧本,他就决定从原生家庭出发,设计两组情感关系:“父女这条线给了丛林进入这片荒原的动机。她的父亲是在这片戈壁上失踪的,她每年都要过来寻找她的父亲。我觉得这样的动机是成立的,观众也比较能理解。兄妹这条线的设定则是,哥哥对妹妹一直有愧疚之心,因为之前父母离婚,爸爸本来要选丛林的,但哥哥有私心,想办法让爸爸选择了他,等于是占了妹妹的位置。也因为这个愧疚,哥哥这十年每年都会陪着妹妹去荒原。”
片中,兄妹俩的关系原本较为冷漠。左志国说,这正为后来的情感戏作了铺垫,“如果兄妹一开始关系就挺好,观众最后也就没有那么大的共鸣了”。
【如何理解《荒原》的结局?】
任素汐:我个人总是对太过理想化的结局持保留态度。我觉得理想的结局当然是好的,但世间好多故事的结局都是没那么理想的。
我认为这个电影其实有两个结局,一个结局是她得救了,另一个结局是她留在了这个地方,跟她哥哥和爸爸都相聚了。我觉得不管是哪个结局,她都并不孤独。如果她获救了,她也会生活得很好。经历过这次事情之后,她会知道怎么活下去。
左志国:设置一个开放式结局,这是我们跟摄影执导卢晟老师一起碰出来的方案。我们设想的一种逻辑是:丛林在遇见旅行者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从遇见旅行者,一直到她最后的获救,电影的影像越来越迷幻。一是因为丛林的状态越来越糟了,要让观众有代入感,感受到人在弥留之际的那种幻觉。但另一方面,濒死的时候,也是她重生的时刻。在这个交汇点,我们必须做一场有盛大仪式感的东西。我们想了很多细节,比如车的灯光是怎样的。后来我们突然想到,不如就用信号弹的光,因为信号弹是红色的,它的仪式感相对比较强。另外,信号弹划过的时候,丛林的肢体就像在舞蹈一样。那个镜头其实是给她一次重生的过程,你可以理解为丛林到最后是成了一个新的人——她不再是之前的她了。
之前的丛林是任性的,但走出荒原的过程,已经将她塑造成了一个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