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提示」
最近,曾为《房思琪的初恋乐园》撰写推荐语的知名编剧史航,被多名女性指控性骚扰。此前,以女性主义为特色的出版品牌“一頁folio”创始人范新性侵也被曝光。文化出版领域接连出现的翻车事件,让一些人开始怀疑,“女性主义”是否已经沦为一门生意?
作者 | 赵若慈
编辑 | 刘杨
最近几天,知名编剧史航涉嫌性骚扰事件不断发酵。
5月3日,微博用户@黑尾鸥1988表示,自己是史航性骚扰事件中的当事人之一小默,并在微博长文中详细描述了和史航的接触,以及被史航性骚扰的过程。其中提到“我不会让史航再用他的春秋笔法,和沤了三十年的陈年伎俩,来欺负鼓舞我发声的姐妹。”
事情开始于4月24日,图书出版公司“一頁folio”创始人范新被指控曾在2016年性侵下属未遂,其品牌总监恰恰也因此事翻车。紧接着,豆瓣接收出版行业匿名投稿的账号“青年编辑们”发布一篇投稿,称“怎么还没有人出来锤SH,我身边有两个女性都曾被他动手动脚、性骚扰过。”
截至目前,至少已经有12名发声者在社交平台指控史航性骚扰。除此之外,还有书评人“阁楼上的宗城”被匿名举报性骚扰。
更为讽刺的是,作为此次事件的施暴者史航,一直被贴着“支持女性独立”的标签,并曾经是《房思琪的初恋乐园》的推荐人之一,其推荐语写道:“走过危机四伏的成长,我们每个人都是青春的幸存者。”
包括此前被曝出范新,其独立出版品牌也常与“女性主义”挂钩,出版过《我身体里的人造星星》《浮世绘女儿》《闭经记》《关于女儿》《献给爱与子宫的花束》等女性主义著作。
“女性主义”如何成为了他们的生意?
1、拥有话语权的“他们”
“连哄带骗加羞辱,一顿骂,差不多就是20岁的时候给我带到北京来了。很照顾我,我也很多次住在他家,给我推荐了非常多影响我一生的书,带我认识了后来帮助我非常多的朋友,给了我非常多的工作机会。”李诞在《奇葩说第7季》中提到的这位前辈,就是史航。
据百度百科,史航是中国内地男编剧、策划人,1993年开始从事剧本创作,1998年出版独自完成的《大漠豪情》。他曾参与编写《铁齿铜牙纪晓岚》第一部和第三部、03版《射雕英雄传》等剧本,并且多次与孟京辉、廖一梅共同创作儿童舞台剧、话剧。
除了编剧身份外,史航也曾在《邪不压正》《我的团长我的团》等影视作品中客串演员。
而史航真正在互联网出圈,当属2013年郭敬明的电影《小时代》公映后,他的犀利吐槽:“《小时代》有一点是对的,导演把关把得好,全片没出现一个演技派,大家水准一般齐。”
凭借着一系列与《小时代》粉丝的舌战,史航获得了“骂神”“骂战高手”的称号。
但近几年,史航鲜有编剧作品,而是活跃在微博动态和各档综艺中。他参加过的知名综艺包括《奇葩说》《向往的生活》《一年一度喜剧大赛》等,所以史航也算得上是半个“艺人”。
从“西祠胡同”论坛的“北方影武者”,到后来天涯社区的“北方影武士”,再到如今微博大V“鹦鹉史航”,从《奇葩说》辩手、《向往的生活》荐书人到《一年一度喜剧大赛》的点评嘉宾,至少在文艺界,史航小有名气。
而此前被曝出性侵的范新,2019年在北京成立了出版品牌“一頁folio”,以出品日本文学、女性主义书籍被读者熟知,并凭借出色的营销在几年的时间里迅速积累了一大批品牌受众。一頁的品牌总监@逃亡者的恰恰作为最早的微博深度用户,凭借日常文字分享收获了不少粉丝,成为“编辑界网红”。
从他们的身份来看,范新、恰恰以及鹦鹉史航,都属于社会中的精英阶层,在文学界、影视圈拥有着一定的话语权。对于刚入行的新人们而言,他们有着在行业内攀升的资源,是令人仰望的前辈们。因为文学和艺术,这些人还被镀上了一层玫瑰色滤镜。
2、沉默多年的“她们”
“那从来就不是爱情,是权力结构不对等下的霸凌。”小默在微博中写道。
范新性侵事件起源于网友爆料,事情发生于几年前,范新出差期间,喝多了尾随进入一位女员工的房间,然后双方扭打在一起,“范新眼镜被打落,女孩皮肤和面部则有抓伤,最后占不到便宜的范新在她的房间僵持了一个晚上”。
“恰恰说今晚的消息谁也不能往外说”“女孩没有第一时间报警,她选择听从了上文中一位‘成熟女士’的意见”。根据爆料的帖子,这起性侵事件最终以前辈们的封口令结束。
4月24日晚,范新在豆瓣上发布道歉声明表示,“对于自己曾经的丑陋和不堪,没有什么可辩解的。现在被公之于众,必须接受和面对。”
范新事件还没来得及引发更高热度的讨论,史航被多人曝光性骚扰的事件连续几天霸占了热搜。4月28日,第一个发声控诉史航性骚扰的女性匿名投稿给了@青年编辑们,其中提到“他突然凑上来深深吸了一口我的头发”“亲到了我的耳朵”。
事件报道发出后,史航发微博回应“情况不属实”“正试图找到妥当的办法,在保护双方隐私的情况下,还原事实”。随后,据新浪新闻5月2日报道,至少已有12名发声者指控史航性骚扰。紧接着,5月2日当晚,史航再次在微博回应称:“我和几个当事人都有不同程度的交往,包括有过稳定关系的前任”。
史航的回应在小默的自述下显得略有些薄弱。小默在微博中提到,史航对她的骚扰发生于6年前,“那扼杀了我原生人格的痛苦,那足足让我抑郁了一年多的痛苦,又一如当初地萦绕在我的心头,让我明白,一切从来都没有过去。”
从法律角度而言,根据《民法典》第1010条:“违背他人意愿,以言语、文字、图像、肢体行为等方式对他人实施性骚扰的,受害人有权依法请求行为人承担民事责任。”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妇女权益保障法》第二十三条:“禁止违背妇女意愿,以言语、文字、图像、肢体行为等方式对其实施性骚扰。”
然而,和以往的性骚扰案件类似,这类事件的定论的现实困境在于缺乏客观证据。纵观整个事件,所有的发声者都没能拿出直接的证据,而由于此类事件的突发性、模糊性,取证也是一个难点。
但范新、史航能够持续引起网友们的关注,因为这不仅仅是文艺圈突发的“小案子”,而是长久以来的积弊。
正如在小默微博下面的高赞评论所言:“事情的真相我不做判断,但这篇文章我得转,只因为我在初出社会时,被第一家上班公司的老板以高位者姿态在语言和肢体上不同程度地骚扰过,我没有声张保持沉默也没能强硬拒绝。”
3、别让“女性主义”沦为生意
值得注意的是,从范新、史航,到更早之前被曝光的周玄毅、邓艾艾艾,他们都曾被贴上“女性主义”的标签。神奇的是,他们“翻车”也整齐划一,都因为性别问题打了自己的脸。
近几年,随着各类社会新闻和公共事件在互联网发酵,性别议题以越来越具体的形式展现在大众面前。当女性意识不断觉醒,消费市场上的“她力量”愈发强大,女性主义的发展也带动了阅读热潮和出版热潮。
在豆瓣2022年度书单里,和女性议题有关的书占据了半壁江山。北京开卷数据显示,截至2023年第9周(2月底),综合电商网店(不含当当网)和实体书店采样数据,上野千鹤子主力作品总销量达70万册,其中今年前两个月销出近20万册。《厌女》累计销量已达27万册。
每当相关社会新闻和公共事件发生时,这类图书也会随着事件再次“翻红”。所以,在文学、理论给予女性觉醒力量的同时,出版行业也在借助女性话题“复活”。原本是一场“双赢”的合作,却因为“史航们”的出现,让人不禁怀疑,所谓的“女性主义”难道已经沦为了一门生意?
天眼查App显示,史航共关联6家企业,其中3家已注销,存续状态的3家为上海绿色小猪文化有限公司、北京鼓楼西文化有限公司、无锡剑侠企业管理咨询合伙企业(有限合伙),史航分别持有上述3家企业5%、5.03%、12.91%的股权。
事件发生后,磨铁文化、新周刊、单向街图书馆、鼓楼西剧场均宣布与史航终止合作关系。
磨铁图书发表致读者声明,表示“我们已经开始对《房思琪的初恋乐园》中史航推荐语进行删除,删除范围包括电子书、再版纸质书中的文字,以及留存在各网络平台中的相关内容。”
“硬核读书会”“新周刊”的官方微博中陆续表态称:“对于各类形式的侵害行为,我们零容忍。”
目前,2018年北京联合出版公司出版、磨铁图书出品的《房思琪的初恋乐园》在豆瓣上已经有45.4万人标记“读过”,26.7万人标记“想读”。据“Vista氢商业”报道,截至2020年,这本书在中国的销量就已经突破100万本。
对于诸多读者而言,《房思琪》涉及到的性侵和家庭暴力深刻而痛苦,但对史航而言,《房思琪》也许只是他塑造人设的方式。
在磨铁图书与史航停止合作的微博下面,有网友评论:“在史航本人反常的默不作声、各利益相关方沉默多时之后,房思琪的编辑们选择了担当。感谢这样的担当。”
范新事件也引发了相关讨论。仅仅一年时间,恰恰在台前,范新在幕后,他们通过出色的营销共同打造了现在的“一頁folio”。在关于恰恰的采访和她曾经的微博中,“厌女症”“女书”“LGBTQ”“女性主义”都是她经常提及的词汇,也借此为一頁吸引了大批女性粉丝。
范新事件发生后,一頁编辑部发布公开声明,表示“一頁此前的品牌气质运营、女性向相关的选题策划与执行,范新本人不曾介入,这一部分的工作由一个主要以女性组成的团队共同策划执行”。声明还提到,范新将彻底退出公司全部业务,同步撤除其公司法定代表人身份,并启动退股流程。
天眼查App显示,范新名下共有5家公司,均为存续状态。其中读乎(北京)文化传媒有限公司为“一頁folio”关联公司,范新在该公司担任法定代表人、经理并持股30%。
事件曝光后,乐府文化创始人涂涂发表声明站队范新,随后,作者童末发表声明决定终止自己新书《大地中心的人》与乐府文化的出版合作。
在豆瓣“买书如山倒 读书如抽丝”等小组中,有人建议避雷一頁和乐府文化出版的书,有网友表示“马上退单,吃女性主义书籍红利还做出下流事”“你不知道现在我们捧着的这些书籍都沾上了你的晦气”。
也有读者认为,应该看到书籍背后的女性力量,有人评论说:“每一本女性主义读物的出版背后都有很多女性具体的劳动”。但“史航们”的曝光也再一次印证了,在“女性主义”的领域里,平等依旧没有到来。
4月27日,刚好是林奕含逝世六周年,她曾在书中写道:“恶人还高高挂在招牌上,我恨透了自己只会写字,我走在路上还能看到李国华他的招牌,他并没有死,也不会死,这样的事情仍然在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