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杜曼坐在卧室里生闷气。
许安把女儿哄睡着后，进来找她。许安说，还生气呢，多大点事啊。
“什么叫多大点事？你这个人就是这样，说的比唱的好听。”
“至于这么上纲上线嘛，我弄忘了而已。”
确实是很小的事。许安嘴上答应帮表姐他们搞定欧洲游的事，但一忙就给忘了，杜曼在表姐那挺不好交代。
当然，这并不是杜曼生气的根源，而许安显然也没明白她为什么生气。
杜曼没忍住，还是提了，她说，咱俩刚在一起你就这样，嘴上说对我一心一意，背地里和孙瑶聊天说我坏话。想当初，我就不应该答应和你结婚。
许安叹了口气说，杜曼，咱结婚七年了，你还拿这破事刺激我，有意思吗？
杜曼沉默了。
她知道已经过去许多年了，可这事依然像刺一样扎在心里，一直没有真正放下。
02
杜曼总记得那个秋天，封闭的小县城，时间过得松散而缓慢。
那时她正上高中，因为学校没有宿舍，就租了一间毗邻学校的小平房。
一天早晨，杜曼去院子里打水时，突然听到一个男生在身后说，哎呀，你走路带风诶。
这个人就是许安，瘦瘦的，站在微冷的秋风中。他开玩笑的样子，让杜曼有种莫名的亲近感。
这一年，杜曼高三，许安高一，同租在一个院子里。熟悉了一些后，有天许安说，诶，我叫你姐姐吧？
杜曼说，行啊，以后我罩着你。
其实他从来没叫过她姐姐，而是“杜曼，杜曼”地叫着。
杜曼在理科班，许安常常拿着数理化的题目来问她。杜曼就当作复习知识点，每次都详细的给他做解释。
一个周末，许安的妈妈来看他，带来了一堆水果。许安等妈妈一走，就全都送到杜曼屋里来了。
杜曼说，你留着吧，我不怎么吃水果。
许安却不容拒绝地说，不行，女生不吃水果皮肤会不好，你以后要多吃。
杜曼说，好吧，听你的。
她是家里的独女，真心把许安当弟弟。有时回忆起那段时光，心里像是在大冬天里烤着小火炉，咕噜咕噜地冒着温柔。
一年后，杜曼毕业。搬走那天，她去和许安告别。许安正在睡午觉。杜曼叫醒他，说，喂，我要走了哦。
许安睡眼朦胧地睁开眼，依依不舍地拉着她的胳膊。她把头靠在杜曼的肩头，喃喃地说，杜曼，你不许忘了我。
杜曼说，知道啦，我在大学等你，加油。
正是初夏，南方的小城已浮动起隐隐暑气。
03
其实很快也就断了联系。
许安忙着学习考试，杜曼开始丰富多彩的大学生活，彼此都很忙。
不久后，杜曼有了人生中的第一次恋爱，却也有了第一次分手。男友脚踏两只船。杜曼既不想争，也不想抢，果断提了分手。
男友有点不甘心地说，我还是爱你的。和她只看了一场电影，K了一次歌，你不要这么认真好不好？
杜曼摇了摇头，说，我就是这么认真。
是的，在杜曼心里，爱就要全心全意，一心一意，绝不能有半点杂念。她这样对待感情，自然要求对方也必须遵守这个准则。
男友说，你这是感情洁癖知不知道，我和你恋爱就没权和别人看电影了吗？
杜曼不想和他争辩。
有时回想起来，杜曼其实从未改变过自己的爱情观，从她的第一段恋情开始，就绝不妥协。
04
两年后，许安也考上大学。
他几经周折，在同学那找到杜曼的联系方式。电话接通后，那头是欢快的声音，杜曼，我终于找到你啦。
杜曼有点意外。这一年，她都读大三了，从没想过许安仍然惦记着她。
许安发来照片看起来长高了也长帅了，据说有很多女生喜欢他。
许安有个漂亮的女朋友，他还叫女朋友和杜曼通电话，告诉她，这是我姐，高中时候一直帮我补习数理化。
女朋友欢快地叫杜曼，姐姐。
临近寒假，许安专门跑来看杜曼。
他看起来真的已经是个大男生了，依然像从前一样欢快地叫着“杜曼，杜曼”，仿佛他们昨天还住在那个简陋的小院子里，从未分开过。
回去后，有天许安突然在QQ上问杜曼，你说，如果一对情侣，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没有感觉了，是该继续坚持在一起，还是应该分手？
杜曼说，没有感情还叫什么情侣，那叫欺骗。
没过多久，许安就和女朋友分手了。杜曼问他为什么。他说，我觉得你说的对，我不想欺骗她。
杜曼冷冷地说，你自己渣，不要扣在我头上。
许安气得要死要活，发了一串语音说，什么叫渣啊？我又没劈腿，觉得不合适还不能拒绝啊。而且她也是这么觉得的，我俩是和平分手。不信你问她。
杜曼只回了一张笑脸。
从那时起，她就喜欢气许安。有时，许安被她气得好几天不说话。可过了这几天，他又贱兮兮地来找杜曼聊天。
一次，许安突然说，杜曼，我和你说件事，我发现我好像喜欢上你了，能做你男朋友不？
杜曼干净利索地拒绝了他。
因为在她心里，许安始终是那个住在隔壁给她送水果的小屁孩而已。
05
但许安并没有放弃。
有次他从家返校，特别绕到杜曼的城市，约杜曼见面。
他们吃了午饭，聊了会天，某种藏在心底里的情愫悄悄发了芽。
临到进站前，许安突然对杜曼说，我……能不能抱你一下？
杜曼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许安便抱了她。
那个拥抱真轻，轻到杜曼感觉不到他的力气。但杜曼却在那一瞬间，发现自己爱上许安了。
爱情就是这么奇妙，总是在不知不觉中，酝酿出了感觉。之前，所有气他到半死的日常，全都变成了爱情的甜蜜。
杜曼一直觉得那是改变她一生的见面，她心里对许安的防御突然破防了。
06
杜曼大学毕业那天，许安打来电话，说了一堆祝贺的废话。
末了又问了那句，对了，你能做我女朋友吗？杜曼仿佛早已做好准备，顺口答，好啊。
许安一下子傻住了，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杜曼说，我是说，好啊。我做你女朋友试试看。
然后她听到电话那头传来激动的尖叫声。
就这样，他们在认识5年后，跨越两座城市，做了恋人。
不久，杜曼到了宁波上班。碰巧许安的父母也在那边做生意。但因为许安学的旅游专业，所以毕业后去了杭州。
两地相距不远，许安每次放假，就会回宁波。他们的关系就这样稳定下来。
中间，杜曼意外怀孕。考虑到工作刚起步，加上那段时间她吃了感冒药，和许安商量后，去杭州打掉了孩子。
一年后，杜曼和许安订了婚。一切都按部就班，顺理成章地往前走。
然而就在订婚后的第二个月，发生了一件让杜曼耿耿于怀的事。
07
杜曼在公司有个好闺蜜叫孙瑶。
许安也认识。有时杜曼手机没电，或是没听电话，许安就会打给她，让她传话。
那天，杜曼和孙瑶一起参加公司聚会。吃完饭去KTV唱歌时，杜曼的手机没电了。许安找杜曼，照例打给了孙瑶。
杜曼拿着电话到外面接完，不小心按到了短信。信息弹出来的一刻，她整个人都呆了。
原来许安和孙瑶一直在背着她聊天。一条条往上翻，杜曼的心在颤抖。
是从杜曼做人流时开始的吧。许安在短信里，要孙瑶好好照顾杜曼，但要她在杜曼面前装作不知道打胎的事。
后来，许安又要孙瑶看着点杜曼。他不常在杜曼身边，担心有别的男人追她。
有时许安也会吐槽杜曼。感情太冷淡了。他总是热烈的付出，但她很少回应。
甚至有次许安还说，不知为何，有点想你。而孙瑶回，哈哈，你老婆在我旁边呢，不怕她看到……
杜曼越翻越气，越翻越心冷。
那天晚上，杜曼扔下孙瑶，回了家。她给许安发短信，你和孙瑶的事我都知道了。然后关机，关灯，一个人在黑暗中整整哭了一夜。
她那么信任许安，从没想到他会背着自己和闺蜜聊天。
他手机里的短信，删得一干二净。如果不是不小心在孙瑶的手机里看到，她一直都被蒙在鼓里。
第二天一早，许安就赶来了。他找到杜曼，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他说，对不起，我是瞒着你和她聊天了，但我发誓，我和她真没关系。我只是要她帮我照顾你，看着你。你相信我。
杜曼冲口而出，你要心里没鬼，为什么删掉短信？
许安答不上来。
08
杜曼想到了分手。
这是她的爱情准则。她不能忍受一丝一毫，哪怕是精神上的偏离。
许安不知道，比起那些长长的对话，更让杜曼无法容忍的是许安和孙瑶对自己的欺瞒。她和孙瑶每天在一起，孙瑶和许安聊得火热，她却毫不知情。
无论许安嘴上说得多么无辜，他删掉手机里的对话，就说明他心里清楚杜曼不想他这么做。他们还没有结婚，以后还能有信任吗？
杜曼想起前男友对自己的评价，可能她真的有情感洁癖吧，容不下爱情有一丝的瑕疵。
她自己干净坦白地对待感情，于是就会用这样的标准去要求另一半。
如果退回一年前，杜曼肯定会分手。然而现在，还能吗？
她已经定了婚，谁都知道那场即将到来的婚礼。
当然，更重要的是她发现自己已经真正爱上了许安。因为比起许安的欺瞒，一想到失去许安，杜曼心里更加的疼。
最终杜曼选择了原谅。
只是这件事成了她心里过不去的坎。一想起来，就忍不住去许安那提一提，揭一揭伤疤。
而许安每次都任由她骂，然后不停地解释，直到她消了气，再和她道歉。
许安忏悔的诚意，到底还是感动了杜曼。她收拾心情，把自己嫁掉了。
09
婚后这些年，许安对杜曼是真的好。
他们仍然是两地分居，聚少离多。不在家的日子，他每天都要打电话，或者视频。
放假回家，更是一个人包揽家务。杜曼不会做饭，许安就变着花样做给她吃。
家里的第一辆车，买了奥迪A3，因为更适合女生开。许安的家人都说他太宠老婆了。许安却说，我不宠我老婆，宠你们啊。
杜曼做月子的时候，许安请了假，天天陪着杜曼，每天把杜曼照顾得很舒服。一天8顿饭，杜曼随时想吃，随时做给她。
有一次，大冬天的，凌晨二点，杜曼饿得醒过来。许安迷迷糊糊地下楼给她煮了碗面端上来。
杜曼说，要不要这么好？
许安裹着毯子坐在她旁边说，当然要，你可是我老婆。
杜曼生下女儿后，公婆过来帮忙带孩子。和老人住一起，难免有矛盾。
婆婆喜欢半夜三更唱卡拉OK，吵得孩子没法睡。而公公喜欢一边抽烟，一边抱孩子。
杜曼不好直说，就只能找许安抱怨。许安知道了，私下里和公婆沟通，不让杜曼为难。
说不感动，那是假的。可是许安越是对杜曼好，杜曼心里就越会积攒起隐忧。
曾经的许安也是这样对她好呀，可他不还是背着自己和闺蜜聊天？
这种隐忧一旦积累到顶点，杜曼就会爆发。每隔几个月，她就把旧事搬出来敲打许安。
只有听到许安解释道歉，她的心才能平复下来。
10
这样的次数多了，许安那边也渐渐不像以前那样急于解释。
他会沉默地听她骂，直到杜曼没力气吵下去。
杜曼有种巨大又空洞的无力感，像狠狠挥出一拳却砸在棉花上。
而明年，许安就要回老家创业，开旅行社。
他喜滋滋等着接杜曼和孩子一起回去团聚，从此再也不用两地分居，丝毫没有察觉到杜曼的焦虑越积越大。
在杜曼心里，那根刺还在。他们彼此能坚持这么多年，也许是因为不常见面，如果朝夕相处，日日相对，杜曼不知道会怎样。
一天，许安和同事聚会。
吃完饭回到住的地方有点晚，找杜曼视频时，杜曼没好气地说，哟，陪美女吃饭心情不错吧，吃完有没有再聊聊？
许安说，我能和谁聊啊，一群人吃饭而已。
杜曼继续话里带刺，不知道跟谁聊那就创造机会去聊呀，当初跟孙瑶聊的时候不是挺带劲的嘛。
许安无奈地说，你看，你又提这事。
杜曼有点痛苦地闭上眼睛，是啊，怎么又提这事了呢？她想了想，说，要不咱们离婚吧，让这件事情痛快地结束。
许安叹了口气，说，别闹了，我永远不会和你离婚。我对你好，你真不知道吗？
“我知道，但你那是为了赎罪。”
“杜曼，我们认识5年。恋爱4年，结婚7年。我对你可以说十几年如一日，有多少罪我都赎完了。我对你好，只因为我爱你。那点事算个屁啊。”
杜曼沉默了。像许多年前，面对前男朋友般的沉默。
她不想解释，也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底线。对于有情感洁癖的人来说，在别人那屁大的小事，却是难以逾越的鸿沟。
其实杜曼何尝不想放下这个心结，可是放下是这样的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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