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人生遭遇了诸多逆境,他选择忍耐和承受,如同他给人的第一印象,沉默。”
在赢下第一局之后,Jinjiao想,这个BO5应该会很快结束。
这是2019年8月24日,LPL季后赛BLG对阵EDG的比赛现场。BO5的第一局至关重要,先下一城之后,Jinjiao明显地感受到队伍在整体状态上对对手的压制。那一天蓝色方的胜率很高,所有在蓝色方的队伍全部获得了胜利。
只是没想到,极具韧性的EDG会把比赛拖入最后一局。上场之前,Jinjiao没有过份紧张,他不断地自我暗示:“第四把发挥的很好,第五把也一样可以操作下来。”30分钟之后,BLG成功一波结束比赛,挺进季后赛下一轮。而他们对EDG的终结,也让这支老牌队伍自建队以来首次无法进入全球总决赛。
BLG战队的前身是IM,IM的前身是EDG二队EDE——Jinjiao是从那个时代开始,唯一一位还留在队伍中的成员。在以盛产顶级AD著称的LPL赛区,他从来不是聚光灯的中心,独特的“蓝领气质”从他身上散发出来,自然而然的,他会考虑队友的想法。“有些本性的东西改不掉,打着打着,好像没变。”
“Jinjiao是那种大家看起来最没什么的AD,但这也是最难能可贵的地方。”这是曾以副教练身份执教过他的Firefox风哥的评价。从2014年开始踏入职业圈,Jinjiao已经快要度过自己职业生涯中的第五年,然而很多人不知道的是,他才刚满21岁。过去的21年里,Jinjiao从在云南的农村长大到跟着好朋友出来打职业,再到好朋友退役,自己一个人坚持到现在。没有优渥的家庭环境,没有过人的游戏天赋,没有一帆风顺的职业经历,在运气上,上天并没有太过照顾到他。
但他自己并没有觉得比别人更不幸,或是更幸运。“也许每个人的幸运,都是不一样的吧。”
1、出道
“哎,你哥在LPL打的很好啊。”
在退役转直播之后,每一次有人在直播间这样问,陈鞅都要和对面解释好半天。“没办法,叫这个名字,别人肯定觉得他就应该是我哥哥。”
2011年前后,在武汉某大学上大一,学传媒的陈鞅在《英雄联盟》里认识了一个双排搭档。一开始,两个人什么位置都玩,后来他们发现下路AD和辅助站对立位抢二级之后可以马上找到击杀机会,于是便开始稳定下路双排。“那个时候很多人都不知道这个套路,所以之后只要是排到了我们,就感觉肯定能赢。”后来,两个人一路打到2000以上。
由于沟通仅限于网络,陈鞅对对方的了解片面而零碎。他只知道当时他辅助的AD在游戏里脾气暴躁,但似乎对女朋友很好。后来在一次聊天中,他知道对方的年龄整整比自己小五岁。他暗想,这么小的年纪情窦初开,怪不得这么忠诚。
一个在云南,一个在湖北,网络和《英雄联盟》逐渐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有一天,陈鞅叫对面上线双排,对面说没钱上网了,陈鞅就用手机转了100块过去。另一个通宵上分的深夜,他们看到国服许多玩家都起情侣ID,“大灰狼”“小白兔”什么的,就商量着也想取一个。舒克贝塔,孙悟空猪八戒,大头儿子小头爸爸……两个人回忆了许都自己以前看过的动画片里的人物名,但都觉得不够满意。
后来,他们想到了《西游记》里的金角和银角。一开始陈鞅想着自己年龄大一些,要做金角,对面说不行,理由是“自己名字里有个金字,自己才应该是金角”。最后,陈鞅妥协了,他想,自己名字第二个字的首字母是“Y”,叫银角似乎也不错。
于是,“金角大王XCK”“银角大王XCY”成为了两个人最初的ID。随着分数越打越高,开始频繁有俱乐部联系两个人出来打职业。数千元的工资,给买好的鼠标键盘,给办健身卡,任何一项对于当时的他们来说都是巨大的诱惑。最终,两人做出了决定。
2013年冬,上海已经进入低气温的时候,陈鞅和其他找好的队员一起去约定的地方接自己的搭档。在那里,他第一次见到这个叫做谢金山的,已经和自己在网上相处了很长时间的搭档。离开云南前他对陈鞅说自己这边不冷,但最终陈鞅还是见到了只穿长袖格子衫,拎着行李箱站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对方。后来,他们一起去基地,聊天,吃饭,买生活的必需品,为接下来的职业生涯做准备。当时,陈鞅感到谢金山就像是自己的弟弟,什么都听自己的。
但事实上,这并不是一个足够温馨的故事开端。来到上海仅仅四五天之后,陈鞅和谢金山在某个凌晨,匆匆收拾好了行李,悄悄从宿舍摸了出去,逃离了俱乐部——因为条件没谈拢,对方态度强硬,他们怕俱乐部不放人,于是策划了深夜的逃离计划。
“当时我们都才十几岁,怕。一人提着一个箱子就走了,现在想想,挺搞笑的吧。”陈鞅此前已经有过一次职业经历,而对于年仅十五岁的谢金山来说,这是他第一次离开云南的家,去到那么远的地方,尝试用自己的游戏技术挣钱。
2、野蛮生长
在武汉的周边城市长大,家庭条件不错,上大学之后一个月能有一千二零花钱的陈鞅,也许并不能体会谢金山的成长环境。
谢金山从小跟着外婆长大,缺少双亲的关爱——一些职业选手也有相似但不同程度的经历。穷,家徒四壁,水电全通但没有冰箱,“你能想到房子有多破就有多破。”很小的时候,谢金山不懂事,缠着外婆想要一辆四驱车,最后,外婆卖掉了家里一条刚刚断奶的小狗买了车给他。
“虽然过的比较穷,但是我该要的东西,外婆还是都会给我。”当时,外婆不管出门干什么都会拉着小谢金山,打麻将的时候,他坐在外婆腿上睡觉、玩耍。那个时候,他发现外婆常常买东西赊账,或者向别人借钱,过的很辛苦。由于爸妈不在身边,有些邻居邻舍摆臭脸,酸他的时候,外婆会帮着骂回去。
念书念到初中,叛逆的谢金山在学校里和朋友打架。家里没人能管得住他,唯一算的上“管”的,是每天他出门前外婆对他的叮嘱。那个时候经济状况有了一些好转,外婆每天给他十块钱。
他用这十块钱去县城上网。县城“很垃圾”,到处都是鱼塘,“没有电脑玩的时候就跑去鱼塘里摸鱼”。谢金山记得那个网吧是间很大的屋子,里面放了许多台电脑,没什么人,很空旷。他把大把大把宝贵的时间全部浪费在了那里,甚至可以不用吃饭。上网的钱余下来了,就买两个包子,没余下来就饿着,有时候两天吃一碗泡面,他感觉还行。
“真的没有想过能靠游戏吃饭,只是单纯的喜欢游戏,又不原意交朋友。其实能感觉到特别颓废,但是当时的自己就是不想改变,不想呆在现实生活里。”回到熟悉温暖的游戏世界,谢金山提升了游戏技术,认识了远在千里之外的大学生陈鞅,收下了对方发过来的100块网费,把自己的ID改成“金角大王”,直到有一天陈鞅突然问他,要不要一起试试出去打职业?
谢金山也常常回忆起自己第一次见到陈鞅的时候。他记得自己揣着家里给的千把块钱,几件衣服,带着一个印着维尼小熊的箱子从云南坐飞机来上海见自己的队友,时值冬天,天气很冷。后来,每一次再回想起那个瞬间的时候,谢金山都感到后怕,他不知道为什么当时那么小的自己居然敢一个人到上海来见从没见过的人。
“现在想想都不知道我妈当时是什么心情。我和她说要去上海打职业,她说,你确定?我说嗯,去找朋友,然后就出发了。”
3、十字路口
从第一个俱乐部逃出来之后,谢金山和陈鞅离开上海去到武汉,去到ACFUN俱乐部——真正意义上两个人一起打职业的第一家俱乐部,在这里,谢金山、陈鞅和包子、无双等选手一起渡过了一整年的时光。
初尝职业滋味,发生了许多现在想来青涩可笑的事情。比如2014年2月,ACFUN取得了LSPL资格,当时的LSPL还在位于深圳的腾讯大厦里比赛,全队面临从武汉再赶往深圳的问题。队员们怕电脑损坏,就把机箱快递到深圳,然后一人抱着一个显示器坐高铁去深圳。后来因为堵车没赶上,只能坐到广州之后转车,转车的票没有座位,所有队员们抱着显示器冲进了餐车,一人点了一份盒饭。当时的陈鞅哭笑不得地想,自己过去打网吧赛的时候背着键盘包进网吧随随便便虐人,现在进LSPL,却只能狼狈地抱着机箱进餐车找座位。
又比如在那段时间,发生在“金角银角”之间的一场战争。当时ACFUN的中单是包子,有一次比赛对面队伍的中单是包子的徒弟,包子想操作对面,结果反而被对手翻盘。比赛结束之后,陈鞅一直在说包子的不是,谢金山看不下去,结果和陈鞅吵了起来,后来甚至挥起了拳头,直到最后被领队拉开。“他和我比较熟,反而和我吵起来了。当你发现和你感情好的人冲你吼,你就越激动,最后就打起来了。”
2014年,在LSPL打了两个赛季,ACFUN并没有取得太好的成绩。赛季结束之后,谢金山回了老家,陈鞅一个人去了OMG,到了年底,又被厂长叫去EDG二队ADG打辅助。
2015年LSPL春季赛,ADG整个常规赛只输一小场比赛,却在季后赛相继不敌QG和VGP,最终QG在总决赛中击败VGP晋级同年LPL夏季赛。对于ADG来说,想要晋级LPL,只剩下一条路——残酷的八选二升降级赛。
由于当时的ADG下路存在的一些问题,陈鞅向阿布提议,不如找Jinjiao来试试。另一边,他也求已经回到云南老家的Jinjiao,“继续回来打职业吧,现在这个队伍绝对可以。”几天之后,Jinjiao赴约救场,好朋友再一次携手出现在赛场上。
那是当时ADG的经理机智哥第一次见到谢金山。他对这个孩子的印象是又瘦又小,话不多。“问他一句他回一句,不问,他就啥也不说,很自闭。”后来相互熟悉了之后他发现,这孩子对熟人比谁都皮。从ADG到EDE到IM再到BLG,机智哥和谢金山的位置始终没变,有段时间两个人睡同一个房间,机智哥晚上呼噜声震天,谢金山还特意买了副耳机。
救场的来了,ADG却仍然没有如愿晋级LPL。他们遭遇了AmazingJ率领的EP,并在BO5里被对手让二追三,比赛结束,陈鞅心态大崩。
此时,EDG一队正是那套不久之后在MSI上首夺世界冠军的阵容。到了夏天,队伍考虑需要给首发AD Deft配一个替补,于是准备正式签下Jinjiao。夏季赛,Jinjiao首次出场的比赛是对阵Snake,他选出了当时最拿手的德莱文,配合四个强力队友毫无疑问地拿下比赛胜利。
其实,在夏季赛签约EDG之前,Jinjiao也有过迷茫的时刻。他说自己还是想回家,于是买好了回云南的机票,但最后却因为起晚而误机。签约之后,Jinjiao拿到了一笔不少的钱,他给自己买了当时最新的iPhone6手机。拿着手机,他想,“终于可以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了。”
另一边,Jinjiao去了一队之后,陈鞅备受打击。春季赛没进LPL,夏季赛又出现了许多人员变动,他感觉自己和队伍“被放弃了”,退意开始萌生。他想到,原来自己是和厂长同年的职业选手,却一直到了23岁甚至还没有进入LPL。2015年LSPL夏季赛结束,陈鞅和机智哥去联盟冻结了合同,他和Jinjiao道了别,对方并没有做过多的挽留。
自此,“银角大王”正式退役。
4、痛苦与梦幻
2015年下半年,谢金山成功进入EDG一队替补,也真正意义上完成了登场LPL的成就。
但他并不开心。一开始他觉得能上LPL,能玩游戏,能拿工资好像还行,当时他甚至不知道Deft的大名,觉得说不定自己去了一队还能比对方打得更好。
后来,他慢慢尝到了替补的滋味。和首发队员一起出门的时候,谢金山感到强烈的不自在和距离感,没有粉丝不认识2015年EDG的首发五人,却唯独不认识同样穿着EDG队服的他。还有一次德玛西亚杯比赛,Deft生病,谢金山早上六七点钟被叫醒赶飞机去比赛现场,结果“生了病的Deft更猛”,最终,自己还是没有拿到上场机会。
那段时间,谢金山常常和还在二队的陈鞅吐槽,说“这里没有他的位置”。另一边,他也害怕,怕自己“一天当了替补,以后就永远都是替补了。”
这种情况到了2016年年初的时候终于得以改变。2015年赛季结束,EDG重组二队改名EDE,在引入阿伟、AmazingJ等选手的同时,又把Jinjiao下放了回去。当时尝尽了替补苦涩的Jinjiao没想太多,“只要有比赛打就行”。
站在现在的角度回看 ,这样一支EDE,除了拥有资质和水平都不错的队员外,还拥有孙大永、Firefox两位在之后带领LPL队伍取得过卓越战绩的教练。但在当时,没人会想到这样一支队伍,能够在2016年全年走出怎样梦幻般的轨迹。
“队员资质不错”,也许要把Jinjiao除外。刚进队伍的时候,Jinjiao确实是EDE实力最欠缺的队员之一。他不知道,等待着他的是来自韩国的教练孙大永的“魔鬼”般的执教。
“先破后立”,这是当时EDE主教练孙大永的独特执教方式,先彻底打破你的游戏理解和自尊,再慢慢重建。“从某种角度上说,孙教练这样的执教方式特别适合新人选手。”在副教练Firefox眼中,热情似火的孙大永会在选手取得击杀和做出极限操作之后带头鼓掌,同时在队员犯下失误时也毫不留情。
“当时我们几乎每个人都被骂哭过。”2016年LSPL春季赛开赛,EDE开头的战绩1-3,非常不理想。Jinjiao自然成为那个承受最大的压力的人。“当时的比赛复盘基本上可以说是给他一个人做的,”机智哥回忆当时的情况,“可能说先和所有队员复盘个10分钟,然后大家转过头去了,再单独给Jinjiao复盘20分钟。”有一次,孙大永对Jinjiao说:“你EZ玩的还没我好。”后来,他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碰过这个英雄。
重压之下,一向不习惯表露情绪的Jinjiao终于承受不住哭了。当着所有人的面,他说,我不打了,我想回家。后来,他又单独和孙大永说,你别骂我了,我再好好打两个月,真的打不好,我自己就走。
一直自诩“佛系”的Jinjiao,在那个时间点选择了“all in”。他想,反正也就再打两个月,拼了。打出成绩之后,马上就走。“过去自己打游戏想的有点多,让队友舒服,那段时间什么也不管,就让自己更舒服,发育更好,之后突然发现这个游戏开始慢慢变简单起来。”后来,主教练孙大永降低了给到Jinjiao的压力,一队阿布开始和Jinjiao谈话安慰,而副教练Firefox,则不时把Jinjiao带到一队训练室,让他站在Deft身后看着对方操作。
“第一让他转换一下心情,别老是纠结在自己的问题上。”2016年,从LSPL到LPL再到世界赛,这支队伍完成了某种意义上的质变,而Jinjiao则是几乎从年头被骂到年尾。“第二,他是自尊心没有那么高又好学的人,让他看Deft操作也能学到很多东西。”赛季中期,有人想换掉Jinjiao,风哥坚决反对,还发了微博,说“要给新人机会”。
承受着内外的压力,Jinjiao和EDE的所有队员们一起经历着那一年的梦幻和奇迹。春季赛季后赛,EDE与YM苦战五局终于取胜,看着那个奖杯,Jinjiao总觉得“和自己的关系好像很小”。夏季赛EDE晋级LPL,队伍更名IM,Jinjiao再次回到了他作为替补来到过的赛场。有一次一起出门前,Jinjiao突然很认真地问主教练孙大永,他问,如果我们再努力一些,是不是真的可以进世界赛?
对面给了他肯定的回答。这回答鼓舞了谢金山。后来,经理机智哥发现,当别的选手打到凌晨2、3点的时候,Jinjiao会一个人打到四点再睡,早上起来之后,再多加一把——这个习惯几乎被他保持了一整年。
再往后的故事,应该不用多说。区域选拔赛里,上单AmazingJ用一记经典的绕后TP翻盘WE,IM成功晋级全球总决赛,完成了“三级跳”的壮举。这支队伍在进入LPL的第一年就进入了世界赛,尽管小组赛就遭遇淘汰,但依旧成为了那一批队员心中最难忘的回忆。“到现在还感觉像是梦一样,还是不太真实。”
“我以前觉得,运气只会眷顾努力的人,但后来觉得也不一定是这样。”去到RNG之前,Firefox风哥陪着这支队伍走完了最光辉的2016。“但毫无疑问的是,那一年,运气是有在眷顾他们这群努力的人们的。”
5、淡
哪怕是再坚不可摧的友情,也同样需要经营和维护。
不能理解这个道理的人,当想要捡起一段落下很久的友谊时,话到嘴边,往往变成了干硬生涩的“在么?”
谢金山和陈鞅或许就是这样。2015年结束,陈鞅退役回家,当过教练,做过直播,也开过店,生活稳步向前。直播的时候,陈鞅去了芜湖和文森特搭档,谢金山知道了,心里很不是滋味。“挺难过的。我觉得大家一起努力一起打,应该也是能行的。”过去,陈鞅找谢金山聊天的时候,谢金山会和他说,你放弃的有点早。对面说,我年纪大了。谢金山说,我觉得不大。可是后来,陈鞅还是选择了退役。
“是吧,那个时候他心里应该确实不太好受。”从和文森特直播开始,陈鞅和谢金山之间的联系越来越少,一边是生活和家庭,另一边是职业的苦苦挣扎。2016年CJ,陈鞅开着刚买的车到上海来看谢金山,两个人和机智哥坐在俱乐部外面的草坪上彻夜长谈。谢金山羡慕陈鞅买了车,陈鞅说,这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谢金山又说,自己最近打的不开心,老是被教练说。陈鞅告诉他,回到社会里会很难生存,所以现在一定要好好打职业。
2017年,陈鞅结婚,他想邀请谢金山和机智哥,可是那一天有IM的比赛。2018年,陈鞅的女儿出生,到现在,距离谢金山上一次进世界赛已经过去三年之久。有一次,机智哥和谢金山开玩笑,说你真没良心,兄弟退役了你就不和他聊天了。谢金山说,他现在结了婚,有了孩子,开口也不知道要聊啥了。
随着退役的那一天距离现在越来越远,陈鞅也越想念两个人一起打比赛的时光,“就像是每个人都会经历的大学或者当兵吧”。除了怀念,也有后悔的时刻。2014年ACFUN的比赛结束之后,陈鞅曾有过随OMG参加世界赛的机会,但因为合同的问题最终没有成行,两年后看到谢金山出国,他发信息问对方,国外爽不爽?今年有一次看LPL的时候,陈鞅注意到了FPX的辅助刘青松,他想,这不是自己以前在OMG时候的队友么?他发信息给对面,说,你坚持出头了。对面回他,嗯,终于出头了。
在女儿出生之后,那种“后悔”的痛感在慢慢减少,陈鞅开始更多地考虑未来而不是过去。有时候,他会觉得两个人现在身处完全不同的世界其实也挺好的。“但还是有点悲伤,如果是我们两个一起奋斗到结束的话,就更好了。人生真的有很多不尽如人意的地方。”
在谢金山眼里,陈鞅始终是那个“带着自己一起出来打职业”的那个人,如果没有他,不知道自己现在会怎么样。
而在陈鞅眼里,谢金山始终是那个自己最想辅助的AD。“今年有好多解说说,想要成为T1级别的AD,首先要打败Jinjiao。但在我这里,他一直都是T1级别的AD。”
6、尾声
很少有选手会像谢金山这样,坦言自己打职业是为了挣钱。最初来上海,是因为几千块钱的工资,后来签约,是为了几万块钱的签约费,想打的更好,是为了能涨工资,赚更多的钱。他说,他从小到大就一直能感觉到钱的重要性。这或许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的纯粹。
但除了钱,你能在谢金山的身上看到的,应该还有更多。
刚打职业的时候,他曾经和机智哥说,自己挣够多少多少钱之后就不打了,回家做点小生意什么的。结果到现在,他早就突破了当年的目标,却依然坚持在职业赛场之上。
2015年,谢金山第一次签约EDG时曾因为睡过而误机。后来他和机智哥聊到那班回云南的飞机,他说,其实自己是故意没有去坐,并不是睡过了。
2017年年年底,IM更名BLG,再次签合同的时候他又对机智哥说,如果这些人都不会变的话,我就签了。后来Road、AJ相继离开,那套阵容到最后,只剩下他一个人。
或许以上提到的所有也都可以用钱来加以解释,或许不行。谢金山是不幸的,他没有过温馨热闹的家庭,没有过来自父母的管束和教育,没有好的游戏天赋,没有出道即巅峰的职业经历。但同时,谢金山也是幸运的,儿时的家庭环境给了他充足的游戏时间,让他能够走上职业电竞的道路;平平的游戏天赋让他变得好学、专注;而坎坷的职业经历则磨练出他的心态和耐受力。他的人生遭遇了诸多逆境,他选择忍耐和承受,如同他给人的第一印象,沉默。
现在,谢金山一有空就给外婆打电话,问外婆的身体怎么样,钱还够不够花,有时候在晚上,有时候在比赛结束回城的车上——那是他远在家乡的牵挂。
今年年初的时候,谢金山和机智哥聊了一次天,他说,他还想再进一次世界赛。机智哥算了他的年龄,想着,这孩子应该还能再打不少时间。
五年过去了,Jinjiao这个ID从未改变,不是特别显眼,但你仍然能够在赛场上见到他。
“这是我开始打职业一直用到现在的名字,很多年了,”也许是因为怀旧,也许是因为不习惯改,他说,“我觉得挺有意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