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在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大四的那批学生里，有一个叫程耳的学生交出了自己的毕业作品：一部30分钟的短片。程耳肯定不会想到，从大约2002年开始直到今天，这部短片一直是自己的学弟学妹们必须观看的作品之一，而自己执导的那部明星云集的院线长片《罗曼蒂克消亡史》，却一直被归类于第四类电影（北电对于可看可不看电影的代称）。
上海人都应该看看
开端字幕写的是北电九九届毕业生联合作业几个字，毫无疑问这是一部毕业作品，然后我们看到监制是侯克明，这个人是大有来头的，他当时是北电电影系的教授，还是中国青年电影制片厂厂长。摄影师一个叫李乐，现在是电视的纪录片导演，一个叫邵丹，作为摄影师拍得最有名的电影是《富春山居图》，作为导演的唯一作品是佟丽娅和岳云鹏主演的《鼠胆英雄》。这部电影的美术设计叫孙立，非常厉害，陈可辛的御用班底之一，冯小刚的《1942》用的也是他。程耳是这部短片的唯一的灵魂：导演和编剧。
学生作品
其实故事的内容相当简单：胡天的母亲身患重病，需要一笔钱进行手术，事业处于低谷又手头拮据的他根本无力负担，然而一次偶然的机会让他捡到了一个装满钱的皮箱，被生活逼进死角的胡天最后选择用犯1罪来解脱自己……这就是故事的全部，很难想象这样简单的剧情会拍出什么特别之处，然而我观影的感觉就是：程耳拍得很特别！
程耳
影片的第一幕，徐峥扮演的胡天对着镜头念儿歌《拔萝卜》，然后画面一转，给出的是上海市区汾阳路靠近太原路的街景。喜欢念儿歌其实和喜欢咬手指一样，都是内心焦虑的一种体现，胡天的焦虑其实是肉眼可见的。生活中，这种幼稚的习惯一旦养成，家长不去刻意纠正是很难改掉的，所以这里其实也暗示了胡天受到的家庭关爱是很有限的。胡天念完童谣之后给出街景，我们找不到胡天，这绝对是一个妙笔，因为汾阳路靠近太原路的这个交叉口，就是上海赫赫有名的五官科医院的所在，镜头的视角就是从医院看出去的街景，这里很完美地为胡天母亲的住院做好了铺垫。至于为什么选择《拔萝卜》这首童谣，稍后再做解释！
不了解上海，真的不会知道这个街景意味着什么
第二个镜头给了胡天的亲弟弟胡地，他正兴致勃勃看着芭蕾舞的表演，不过看来他并非被艺术所吸引，而是对于女性的憧憬占了上风。此时灶头上煲着的汤沸腾了，他起身去关火，就在这个时候，电视里插播了一个紧急通告，他脸上原本洋溢的憧憬神色凝固了，然后驻足凝视，而下一个镜头，他又去关了火，而背景音内容是：现在插播一段新闻，这是田林宾馆大堂监视器今早10点05分……
胡地的出场是有戏的
按照时间轴来说，这绝不应该是第二幕，观众只有看懂了全剧才会知道这一幕应该出现在哪里。而程耳作为导演很喜欢用这种方式讲述故事，在之后《罗曼蒂克消亡史》的剪辑上，他也大量运用了插叙和倒叙的手法！
看了两次才全部看明白
第三幕给到的是胡天的小店，这种店上海现在称为图文店，最初都是照相馆，主要营业项目是帮别人冲洗照片，后来又有了复印、打印、装册、包装、设计等等功能。2000年左右，数码相机开始逐渐取代了传统的胶卷相机，整个摄影摄像行业正在经历巨变，我们可以看到胡天的小店已经有了复印机打印机传真机，看来也正在转型当中！
胡天的小店
店门口，弟弟主动让胡天品尝了自己的手艺，胡天喝了一口汤说咸了，弟弟对于哥哥的评价并不是盲从的，而是自己也尝了一口。大家都知道，烧完菜出品之前，厨师一定会自己先尝一口确定菜品的滋味，弟弟不可能不知道咸淡，这里只是暗示兄弟俩的口味不同罢了，这个过程中，哥哥因为是家里的权威（没有父亲），弟弟很希望得到哥哥的肯定，有了问题也不会直接对抗。接着弟弟告诉胡天：下午李卓打了电话过来，说自己一切平安！胡天听了之后欲言又止，这里可以剧透一下，这个李卓是胡天的现女友。
短片的镜头，信息量要给足
兄弟俩到了医院，在病房门口胡天和王医生相遇，胡天问起自己母亲的病情，王医生实言相告上次手术并不理想，要尽快再次手术，胡天一脸为难，王医生马上问是不是钱的问题，胡天承认，王医生不理解胡天有一家属于自己的店但是却没有钱的情况，胡天告诉王医生，这个店以前是靠朋友关照才得以经营的，现在大形势不好很难做，加上自己手上又没钱，所以眼下确实很困难，不过自己还是会想办法尽快筹措手术费用的。
胡天的困境
这个王医生和胡天一定是老相识了，所以对胡天的情况还是比较了解的，胡天的回答基本也是据实相告没有什么隐瞒。另外看来胡家的家境一般，第一次手术已经花费了不少，现在要马上进行第二次手术，家里已经承受不起了！
王医生是好人啊
后面这段是胡天打电话给自己朋友借钱的桥段，胡天嘴里说的是：钱都给李卓了呀！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字幕给的却是：钱都给李卓带走了！这个不同会引起很大的歧义，我看很多解析这部电影的文章中，对于李卓都是以前女友相称，还说李卓走的时候卷走了胡天所有的钱，我觉得应该都是因为这句话的字幕所致（特别是听不懂上海话的读者和作者）。
真的不能有一字之差
其实我们如果仔细琢磨一下电影里给出的东西，可以更加确定是胡天自己给出了这笔钱：首先是胡天说这句话的表情：双眼紧闭，然后手蒙住面部反复揉搓，这是一个标准的不愿意回忆的表情，若是李卓不告而别且拿走钱款，胡天应该更加痛苦而不是这样后悔！其次我们可以复盘一下前面李卓报平安的情况：如果李卓是卷款出走，怎么可能再打电话回来报平安？所以我想大致的情况应该是这样：李卓准备外出闯世界，胡天倾其所有帮助她，不过胡天还不算失去全部的理智，预留了母亲第一次手术的费用，希望一次手术成功。至于李卓，虽然没有正式提出分手，但是经过一段时间的沉寂之后，胡天知道结局肯定是不乐观的。所以目前胡天的境况是两头都落了空：既没钱救自己的母亲，也没希望和女朋友在一起。
困顿的人生
胡天打完电话走进母亲的病房，弟弟马上顺从地让座，因为胡天是家里唯一赚钱的人，所以类似于父亲，弟弟从心里也是顺从的。胡妈妈上来就问胡天店里的生意如何，那是胡妈妈最担心的事情，因为需要再次手术的事情她应该也知道了，而手术是需要钱的。第二个问题她才问了李卓，儿子的婚事是她第二担心的，应该看得出，胡天曾经让胡妈妈和李卓见过面，而且相互之间关系还不错。只不过现在胡天的心思都在钱上，连吹个像样的牛的想法也欠奉，随意敷衍道：还没下班！
胡天连敷衍的心思都没有
胡妈妈顿时感到无比的歉意，觉得是自己的病拖累了儿子，因为看胡天说话的样子，很可能和女朋友已经有了嫌隙，胡天安慰她别这么说。胡妈妈随即让胡天帮她找一个发夹，这个发夹不知道遗落在家里什么地方了，胡天答应了下来。母子俩在里面说话，外面的阳台上的弟弟听得也是如芒在背：他知道李卓不来看母亲的真实原因，也明白家里的困顿，但是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像没头苍蝇一样来回转圈！
这里镜头的衔接，是剪辑的功力
电影到这里，没有繁杂的镜头和剧情，精简的镜头虽然略显稚美，却有一股子说不出来的镜头，可惜啊，在《罗曼蒂克消亡史》里，这些棱棱角角都被磨得干干净净！程耳当年的狠劲一大半都没有了，留给我们的只是商业性的拍摄或者剪辑技巧，还有那些只能用慢镜头才能抒发的出来的血腥——而我们不需要另外一个吴宇森！
篇幅有限，先写到这里，明天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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