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少兰先生
我第一次正式向小生老师学的小生角色,是《祭塔》中的许仕林,老师是阎庆林先生,算是个配角;后来又学了《穆柯寨·穆天王》中的杨宗保。而实习演出《祭塔》,应是我第一次以小生行演员身份正式登场。
那时我没经验个子又矮,戴纱帽勒头,还得让师傅抱到箱上,就知道勒头不能太松,生怕到台上“添盔头”出错儿。所以,咬着牙也不能说勒得太紧了。可《祭塔》这出旦脚戏,白素贞唱大段【反二黄】,小生要坐在那儿,没动作也没台词,还得规规矩矩待着,那纱帽壳硌在脑门和后脑勺上,时间长了,就受不了。越是难受,就越觉得旦脚的唱腔没完没了。汗也出来了,想吐又不敢,只能咬着牙硬扛着。
当时,有一位后台把场的梁连柱先生,学生们都管他叫梁大爷,是一位在富连成社与马连良先生同科的老先生。凡说戏排戏派活儿,都归梁大爷管,是位抱总讲,很有威信的教师。那天梁大爷显然看出了我很难受,知道是由于纱帽勒得太紧,就在侧幕竖一根手指向我比划。后来懂了,可用手指顺着耳朵后或顺太阳穴往所戴的盔头里撑一撑,会好受些,能解解围。可那时哪儿知道这些窍门呀!我越急就越发蒙,梁大爷还越比划,我越不明白一根手指什么意思了?琢磨着:是让我把纱帽往上推推吗?可那样不就“掭盔头”了吗?!实在是稀里糊涂,脑袋生疼,结果就“哇……”一声,哭了。梁大爷三步两步,赶紧就把我抱下台来,还哄着我:“孩子,头勒太紧了,那咱也别哭啊,留神把妆冲成花脸儿,别怕,往后就好啦……”说着,赶忙给松了松纱帽,还给喝点儿水,搌了搌汗,我好受了,便走着台步回到了台上。
有趣的是,我这段插曲倒没搅戏,旦脚的【反二黄】唱腔仍在继续。至今一想起那天实习演出《祭塔》的那位女同学,包括乐队的伴奏,我就感到十分佩服。按说那位女同学虽比我大,可当时也就是十来岁,竟没受我的干扰。戏还照唱,处变不惊,雷打不动!可能演员的良好素质,就是从小时这么锻炼和养成的吧。
叶盛兰
叶少兰
还真像梁大爷说的,从此以后,我倒真知道了什么戏应该怎么勒头,松些紧些,完全可以根据戏的需要而定,不能干篇一律。如是武戏,自然要勒得紧上加紧;唱功文戏,勒太紧非但没必要还自寻难受,会影响发挥。在小生戏中,特别是戏中需要耍翎子的、甩甩发的,那绝不可以掉以轻心。
为了怕掭头,大家都很上心,也不断在各种演出中摸索经验。听说剃光头是个好办法,不仅唱花脸的,学校不少同学,干脆也剃了光头,就为让短头发茬儿能“咬得住”网子,只要网子贴得牢,盔头就绝掭不了。戏班还有个规矩,凡发生台上掭头事故,只要网子没掉,网子没散,就不算是演员的错误,由盔箱勒头师傅“领责”承担失职责任。剃光头,据说还有利于保养嗓子,有同学说,是听老先生讲的“能清火化痰,最起码少生病”。不过我那时倒没剃光头,但也从没留过大鬓角儿,一向把头发理得短短的,露出头发茬儿,既能保证不发生头事故,化妆也显得干净利索。很多年来,我排戏和练功的时候,都忘不了勒上个布网子或鬃网子,成为多年习惯。这虽算不了什么,但也是吃一堑长一智,让我受益匪浅。
为什么要“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不那么练行不行?不行!戏台上的事儿,就得靠台下练,甭想投机取巧,没捷径可循。练得符合台上的基本要求了,或许才行,才算及格。演员练来练去的,究竟练什么呢?说到底,就练个到台上别出错儿。
譬如演《八大锤》的陆文龙,要体现出他仅仅l6岁,在玩儿中就打败宋将,既要表现出他武艺如何超群,又要表现出他的轻松自如。所有技巧,必须十分娴熟、伶俐、悠然自得。加上舞台上多少瓦的灯光照着,在箭衣里面还得穿上胖袄,甭管是多热天也得如此。演员若是呼哧带喘,汗流浃背,筋疲力尽,感觉相当疲惫,那么狼狈不堪,就不是在演陆文龙了。所以,我们就必须练足气力,盯得住整场戏的表演要求。这与运动员强调体能训练,也极为相似。
叶盛兰《八大锤》
我家有张老照片,是我父亲早年,算来仅仅l8岁演《八大锤》时的剧照,那陆文龙形象,漂亮极了!另外还有一张父亲演《群英会》时所拍周瑜的剧照。通过留下的这两张老照片,我明白了什么叫小生的“身上”?什么叫做小生的身段要紧、要圆、不露肘?什么叫做立腰、展胸?什么叫亮相角度,四面好看?什么叫亮靴底儿和勾靴底儿?应该勾到什么高度?总之,什么叫演戏规范?都可以代表了。记得李万春先生站在照片前,曾痴痴地凝神聚目说了一句:“没挑儿,真没挑儿了!”这是老辈艺术家发自于内心的由衷赞叹!
《岁月——叶少兰从艺六十年之感悟》
文化艺术出版社
2011年2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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