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时间2023年3月13日，奥斯卡颁奖礼上。随着印有最佳女主角名字的信封揭开，每个人的心都在震颤着倒数——61岁的杨紫琼终于迎来属于自己的小金人。这是华裔第一次赢得奥斯卡女主角。在所有热血沸腾、激动人心的表象之下，向深层中走去，是一位女性40余年与强大藩篱漫长的搏斗经历，隐藏于每个高光时刻背后的坚韧故事。
她的故事有过精彩绝伦，也有过惊涛骇浪。她的故事里书写着女性的强大，藏起了煎熬起伏和长久的忍耐。人们总是以为，成功必须要趁着年轻，所有的红利要早一步收割殆尽。但看看杨紫琼，那是另一条道路：纯真、清晰、无惧岁月，永不放弃。
杨紫琼登上《时尚芭莎》三月刊封面
(资料图片)新的，星辰宇宙
电影《瞬息全宇宙》是极现代的、颠覆性的电影。夹层中的、被琐事缠绕的辛劳又典型的华裔母亲，洗衣店的Evelyn，猝不及防被疯狂地吸入多重宇宙，跳脱庸常凡尘，高速地体验了“如果我做了一个选择”的各式人生，也真正面对了拯救者的终极考验。
电影《瞬息全宇宙》海报
无疑，这是绝妙的电影，即使在出演前不能预料到它会像现在这么成功。问题是，去演这样的女性，大明星杨紫琼和洗衣店的Evelyn可以互为投射吗？
在接受访谈时，杨紫琼曾经说过，母女关系、父女关系、家庭和爱，是很多亚裔尤其华裔人生中很重要的羁绊。Evelyn如何才能成为父亲眼中称职的女儿，这是杨紫琼感受到的周围很多女性所困扰的事。“我感觉有必要说出她们的故事。”早年间，出生于马来西亚世家却放弃了名门闺秀之路的杨紫琼，没做医生，律师，去当了武打明星，也曾半开玩笑说过：“我是一个‘失败的’女儿。”
杨紫琼《时尚芭莎》三月刊大片
Evelyn既处在女儿的位置上，同时又是被自己女儿所困扰的母亲。基于此，杨紫琼回忆道，“Evelyn是赠予我的一份礼物。我和无数人一样，都和她产生了深深的共鸣，因为最终，无论她身处哪个宇宙，她都一直在战斗，为她所爱的人、为她的家人而战。”
经历多重宇宙，Evelyn也像经历了一场场的幻梦。
梦的征途是星辰大海，亦是无穷宇宙。
杨紫琼《时尚芭莎》三月刊大片
在以前的时代里，英雄史诗的探索，或许是扬帆航海，或许是星际航行，壮阔、古典，单线叙事，口耳相传。而这个时代，古典力学被量子力学更迭，街头嬉闹被网络游戏更迭，明星被新的明星更迭，世界被多重宇宙更迭，非线叙事，传播多元。这个时代，以更快的速度推陈出新，乱花迷人眼。
61岁了，许多同时代的明星纷纷退隐，杨紫琼却还在银幕上，用新的方式，去讲述新的故事、新的力量。这简直不可思议。她说，“这个故事是疯狂、迷幻、现代的，让你可以不受限制地奔向群星，横穿宇宙，但依然可信，因为它是我们创造出来的宇宙。那就是这部电影的挑战。”
杨紫琼《时尚芭莎》三月刊大片
在多重宇宙的那些人生里，Evelyn可能是功夫巨星、京剧名伶，可能跟随真爱远走，甚至可能是一块石头……她是凡人，也是英雄。当各种高清特写怼在杨紫琼脸上不断拍摄，她的容貌绝非精致，便知晓了，不管Evelyn如何错愕迷茫，杨紫琼是那种没有岁月焦虑的女人。
电影《瞬息全宇宙》剧照
“我喜欢和角色建立连接。你似乎能够透过角色间接地活着，那也是你真正爱上演员这个职业的原因。”
所有的新，是对旧有藩篱的突破，所有的新，也依然有承继和情感连接。与每个角色连接，杨紫琼的办法是笨拙的，她似不懂机巧，但坦白的话语却更有力量，她会说：“我总是尽量避免将‘我’注入角色中，因为我视角色为一个真正的人，她需要真实的感情，一个路径。”
电影《瞬息全宇宙》剧照
杨紫琼说，对电影，她的感受，也总是时时更新的。“电影能将创意和视觉有机结合，这么多东西聚集于此，艺术能力可以发挥到极致。是的，现在，我依然还想学习，我总是睁大了眼睛，张大了耳朵。”她并不是那种高喊着打破传统的女性，“这要看你如何发展，如何改变时代和你的思维方式。这关于包容性。努力成为原创者，而不是仅仅坚持已经被证明了的东西。否则，我们永远不会有新的想法，或者永远不会尝试新的东西。”
她用她的角色，走向新的星辰宇宙。
杨紫琼《时尚芭莎》三月刊大片
不曾放弃
在演绎Evelyn的时候，杨紫琼感受到，Evelyn似乎观看了自己的一生。杨紫琼和她共情着：“她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永远不会放弃。这也是我的个性，因为我拒绝放弃。每个人都知道这条路，一路走来，就像坐过山车一样，起起落落。我认为，当你放弃或者屈服，那才是真正的输了。”
杨紫琼《时尚芭莎》三月刊大片
这句话并非空穴来风。在从影的40年中，杨紫琼一直践行着这样的信念。曾经，杨紫琼给人的印象是，比肩成龙的打女。在港片兴盛的时代，人们更倾向于喜欢楚楚动人的，或温婉或魅惑的女性。曾经，她像一个异数，人们看到了她的力量，却不怎么愿意赞颂：那是陌生的、不屈服的。
电影《卧虎藏龙》中的杨紫琼
她曾是双料选美冠军。来到香港，杨紫琼和成龙的第一次合作是拍摄广告，她在里面演绎清新美丽的女郎，第一次拍电影，她则被要求出演被欺负而只会哭泣的漂亮女人。她很快地告别了那样的角色，用她自己的方式。
杨紫琼自嘲，选择打女路线，是因为小时候在英国读书，广东话不过关。可事实更倾向于，20世纪80年代，本来可以做世家小姐，也可以当豪门阔太的女人，选择了最难走的路。
当她提议想要试试动作片，被当时的导演洪金宝拒绝了。“剧组全是男生，会觉得小姑娘到底可不可以啊，如果一拳打过去，会不会每次都在旁边哭，‘好痛’”，但她并没有气馁，而是将头发剪短，皮肤晒黑。“女孩子也可以像男生一样强壮、一样吃苦练功。只要给我这个机会，我会让你们刮目相看。”
电影《太极张三丰》中的杨紫琼
后面的故事耳熟能详。直到杨紫琼以武打出名，稳坐港片一线女星宝座，演绎动人心魄的精彩，也曾与死亡擦肩。“当时的香港电影都是来了现场直接拍，没有试，如果你在现场看我拍戏，会发觉当我不用埋位时，像个驼背的老人家，一拐一拐；但当面对镜头，只好死撑。现在我每逢刮风下雨，便会腰酸背痛，右脚的伤未愈，不能骑马。”
1997年的《007之明日帝国》，也是一次不断争取才赢得的过程。杨紫琼回忆，“一直以来那是男人的世界，每个男人都想成为邦德。每个邦女郎几乎都是‘那种’邦女郎。好在女制片人和我一拍即合，都想增加情感深度和电影整体品质。”在90年代的邦德系列电影中，唯有她，演出了能与邦德互为支撑、势均力敌的邦女郎。
电影《007之明日帝国》中的杨紫琼，时年35岁
在《卧虎藏龙》之前，杨紫琼又被困于“只能演打女”的认知中。有可能，她的努力和奋斗是一眼可知的，没有那么多花影重叠曲径通幽的审美趣味，在擅长艺术性和氛围感的作品描绘中，被认为是水一般的无味。是李安发现了她的深层能量，并给了她俞秀莲的机会，她牢牢地把握住了这个隐忍传统的女侠角色。
杨紫琼在电影《卧虎藏龙》中饰演俞秀莲，时年37岁
再后来，杨紫琼去到好莱坞，也经历了华裔演员漫长的被忽视的经历。尽管她已经成名多年，但主角的机会就算是留给黑人男性，也鲜少落在华裔女性身上。似是平静无波的水面下，是更漫长的等待，直到“我终于遇到了这样的剧本，能让我把毕生所学展现。”
说到那一刻杨紫琼哽咽了，罕见的。
她说过，“所有女演员都明白，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们能够表演的机会也越来越少。”她曾经安慰自己，加油啊姐妹，你一路走来已经很厉害了，和行业最顶尖的工作者合作过。“但是我依然没有放弃，后来来了一个最好的礼物，《瞬息全宇宙》。”
杨紫琼《时尚芭莎》三月刊大片
不可思议
成名多年，早已是巨星了，杨紫琼的身上却没有大明星的架子。记得多年前见到她，和她在楼梯上错肩，四目相对的刹那，她对记者主动打了招呼——尽管那时候她完全不知道这是谁——无关紧要的工作人员X。蔡澜也曾说她：“本人一点架子也没有，有谁请她合照都来者不拒，在饭局中我见到她坐下又站起，是有点心疼。”
杨紫琼对人自然热忱又平等，在对待自己的职业或人生时，却要求颇为严格。她说，“如果一直待在自己的舒适区，你不需要面对危险、不需要费力去开拓，但结果就是你只能一次次重复相同的事情。那绝不是我想要的。”
接受《时尚芭莎》的访问，她自如而沉稳地端坐，脸上会笑出表情纹，却完全无碍她周身那股潇洒自如的风姿。她的手势会和语句一起尽兴地表达。“我有过好几次重大选择的阶段。每当你做出选择时，都会创造出一条新的道路。”尽管已经不太在香港和内地拍戏了，但那些日子的印记，“依然坚定地伴随着我，就是在香港，我才萌生了成为演员的想法，今天，我依然携带着它所带给我的能力和能量” 。
“我对工作的态度一直保持着不变的责任感，就是要稳稳地投入，总是带有激情。
杨紫琼《时尚芭莎》三月刊大片
李安在《十年一觉电影梦》里形容杨紫琼：“在演戏方面，杨紫琼是我见过的一个特例。从影多年，可是没演过什么好戏，所以都已经是大明星了，可是还有那份纯真在……如孩童般的纯真、好奇，她一辈子好像就为了等待俞秀莲这个角色。”
20多年前《卧虎藏龙》横扫奥斯卡，斩获颇丰，但未曾得到表演奖的提名，2023年，依旧不掩纯真与热情的杨紫琼终于站在奥斯卡的颁奖台上，接受属于她的小金人。
随着《瞬息全宇宙》的余韵，杨紫琼登上了时代周刊封面，当选“年度标志人物”（Icon of the Year），得到了金球奖和美国演员工会奖，然后成为奥斯卡最佳女主角。她的事业再一次迎来春天般的绽放。她还获得了美国电影学院（AFI）荣誉博士学位，在颁奖现场表示：妈妈终于认可我是一个有正经工作的成年人了，还是DOCTOR！
杨紫琼登上了时代周刊封面，当选“年度标志人物”（Icon of the Year）
“我只想站在这里，接受这一切，40年了，我不会放过这个，这是一段不可思议的旅行与战斗。”她说。
近几年，在好莱坞，《瞬息全宇宙》和更多的华裔主演的影片被注目，更多地，杨紫琼向众人阐述，这是所有人共同坚持与努力的结果。每一个今日看来理所当然的事，“真正发生的改变并不是一朝一夕间的奇迹，而是所有人共同铺就的”。她点点头，加重腔调。
我们很容易忘记，依旧热忱满满的杨紫琼，已经61岁了。世事浮沉，许多人向内退缩的年华，她却迎来了自己更好的时光。高光时刻的背后，能坚持到这一刻的出现，除却对表演的热爱，应该还有李安说的“孩童般的纯真”。
摄影师陈漫在拍摄过程中，感受到了杨紫琼“包容自由的心”，看到61岁的杨紫琼“高效、自信、从容、舒服，我感受到，作为大龄女青年自己过往担忧的那些碎片是完全没有必要的”。
杨紫琼《时尚芭莎》三月刊大片
对杨紫琼说，你拥有岁月打磨出来的成熟涵养，也不灭少女般的纯真，她迎着这个话题开心地笑了起来：“多么好啊！”
题外话，杨紫琼能和“大魔王”凯特布兰切特成为互相欣赏的人，“是因为我们都互相都非常尊重对方，也都热爱我们的工作”。两位舒展自如的女士，早已过了竞赛般的心境，百舸争流，坐看云起时。“我们准备好了大笑，准备好了玩乐，也准备好了去投入、去认真对待我们所承诺的责任。”
凯特·布兰切特和杨紫琼在英国电影学院奖上相拥
此前从未仔细思量过杨紫琼是个什么样的人，此刻想来，她不追随，不依附，不思议，不完美。也许，杨紫琼在单一宇宙里，活出了她电影里多重宇宙里所塑形的部分合集，未来还可能有新的未知发生，也是一件很奇妙的事了。
杨紫琼对我们说，你可以成为你想成为的那种人，也不用害怕成为自己的途中失误或不完美。“我做的每个决定也不一定是完美的。如果做错了，希望因为那些错误而更睿智，不再重蹈覆辙，那便足够了。”
杨紫琼《时尚芭莎》三月刊大片
监制/宁李Sherry
编辑/Timmy
撰文/孙三好
编辑助理/LittleRiver
*部分独家专访内容摘自《时尚芭莎》三月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