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结婚十年,吴芸每天都想杀了丈夫高平凡。
当年吴芸也是明眸皓齿,回眸一笑百媚生的大美女,追求者众多,不乏官宦子弟明艳公子。只怪当初瞎了眼,高平凡只凭一张人物素描,便情有独钟芳心暗许。用网络语言来说,“嫁给了爱情。”
高平凡忧郁,寡欢,颇有艺术家气质,手里一支画笔出神入化,寥寥几笔便描绘出世间最绚烂的色彩和光芒。吴芸从小听着才子佳人故事长大,她眼里的高平凡就是古典小说里的落魄才子,终有一天飞上枝头变凤凰。
吴芸以为自己是慧眼识李靖的红拂女,坐等高平凡一飞冲天,自己名利双收。这一等就是十年。
结婚的头三年,吴芸一个人赚钱养家,高平凡全身心搞创作,时常出去采风找灵感,把家当旅馆。虽然作品不少,但卖出去的寥寥无几,用吴芸的话说,“画布和颜料钱都赚不回来。”
婚后第四年,儿子出生。从怀孕到哺乳期,家里没有一分钱收入,吴芸对高平凡说,你再不出去赚钱,全家都要喝西北风了。不是我要折断你的艺术翅膀,是你有儿子要养。
高平凡自知羞愧。吴芸帮他找了份网页设计的工作,薪酬还算可观,安安稳稳地赚钱养家。
高平凡从没上过一天班。艺术家的浪漫气质使得他与老板客户同事的关系势如水火。无意义的改稿和推倒重做,客户的无理刁难,老板的极限高压,这一切的一切都让高平凡深陷无间地狱。
在公司团建活动中,三杯小酒下肚,高平凡一吐心中块垒,搂着老板脖子吐槽世人浅薄,自己怀才不遇,说什么“龙游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还指责公司等级制严重,总监经理一大堆,“河浅王八多”。
临了临了,不胜酒力的高平凡还吐了老板一身污渍,那件2080元阿玛尼高级衬衣,彻底扔进垃圾桶。
第二天酒醒,高平凡接到老板发来的通知,“我这小庙容不下您这座大神,请另谋高就。本月工资扣除2080元。”
吴芸知道高平凡被炒鱿鱼,没说什么,又托人找了份插画师的工作。没做几天和客户吵了起来,主动辞职了事。
接连又找了几份工作,最长的不过三个月,最短的5个小时就被扫地出门。
吴芸看着高平凡拿不回钱来,家里积蓄眼看就要告罄,只好向两边老人求救。高平凡是长子,下边还有一弟一妹,帮不上忙。吴芸娘家看不得女儿受委屈,时常接济一二。
吴芸大哥是个商人,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虽然看不上高平凡的窝囊,却心疼自家妹子和外甥。每次吴芸求救总是有求必应,瞒着自己老婆贴钱给吴芸。
结婚前大哥就看不上高平凡。穷酸,落魄,假清高,给自家妹子提鞋都不配。只怪小说害人,吴芸沉浸于才子佳人的幻想不能自拔,相信高平凡这条小蛇,终有一天脱胎换骨直上云霄。
然而经过怀孕分娩哺乳这两年来,吴芸彻底看清了高平凡的本质。如果说婚前的高平凡算一条蛇的话,婚后的他不仅没有化蛇为龙,反而成了泥鳅,黄鳝,在泥水里打滚,越发下作腌臜了。
吴芸想离婚,可为了儿子有个正常的成长环境,忍了。孩子稍大些,吴芸又出去工作。对高平凡说,我负责挣钱,你在家带好孩子就行。
高平凡说,孩子那么小,我出去采风,带在身边不方便,到时候你能经常请假吗?
吴芸说能。你若再出去采风,十天半月不回家,我就把你儿子送人。
用高平凡的话说,从此过上了行尸走肉般生活,每天围着儿子和锅台转,只有偶尔吴芸休息时,到郊外转一转,名义上采风,其实就是散散心。
握画笔的老茧早已磨平,画板蒙上厚厚灰尘。有时候闲了,高平凡总喜欢翻出过去的画作,怔怔地看一会,发呆。
2
高平凡的转机,来自于一场普通的同学聚会。
当年一起学画的几个同门师兄弟,大都转行。老大做了医务代表;老二做起水果批发;小师妹已嫁做商人妇,每天不是防小三就是在捉奸的路上。
当年教艺术理论的陆老师也来参加他们的同学会。问起谁还继续创作,大都摇头。只有高平凡说自己还有几幅作品。
陆老师要了高平凡的手机号,没过几天亲自登门,来看大作。高平凡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让老师兴师动众地来看自己涂鸦之作,心里颇不好意思。
陆老师说,在我教过的学生里,你不是最有天赋的,却是保守初心最久的。这些年吃了不少苦吧?
高平凡苦笑。“多亏了我妻子,她理解我。”
陆老师说:“这几年艺术品市场火热,但是‘头部效应’严重。名家作品水涨船高,千金难求。而你们这些小鱼小虾,却连别人的剩菜剩饭都摸不着。”
高平凡脸上挂不住。“老师,您说话不要这么刻薄,我虽然穷,也是有尊严的。”
陆老师一脸坏笑地看着高平凡的眼睛:“呦,说你几句不高兴了?我今天来目的就是帮你的。这是我名片。”
高平凡双手接过:“文化经纪公司?做什么的?”
陆老师说,你同意的话,我做你的经纪人,负责把画卖出去。有言在先,每完成一笔交易,我们公司抽取七成利润。
高平凡惊呼“太黑了吧,比高利贷还黑。”
陆老师说,虽然中介费偏高,但是我们可以让你的画卖出高价。打个比方,以前你一幅画卖1千元。我们公司把同样一幅画卖到1万元。刨去7千元中介费,剩下的3千元也比过去的1千元多三倍,双赢嘛。
像你这种无名之辈,卖出一幅作品少则半年,更多时候无人问津。但是我向你保证,你有多少作品,我有能力销售出多少。
高平凡不知道陆老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说考虑一下。晚上和吴芸谈及此事,高平凡直言:“我不想招惹姓陆的。我费尽心血完成一件作品,他动动嘴皮子就拿七成,我心有不甘。”
吴芸冷笑:“你能保证每件作品都有人买吗?”
高平凡像热锅浇了凉水,立刻不言语。吴芸说,专业的事就交给专业的人去做。你这种小鱼小虾没有话语权,乖乖认命就行了。要不是人家陆老师看你有恒心,这个机会还轮不上你呢。
第二天,高平凡在吴芸威逼利诱下,和陆老师签订正式合同,由他全权负责高平凡作品一切事宜。但是有一条,陆老师可以在任何时间,解除委托关系。
签完合同,高平凡问什么时候能把画卖出去,吴芸下星期过生日,他想买部最新款苹果手机当礼物。
陆老师说,下星期?你以为找买主和找老婆一样简单?万事开头难,尤其你这种最底层小鱼小虾,三个月卖出第一幅作品就不错了。
高平凡顿时心灰意冷,觉着委托这事不太靠谱,随便交付几幅作品,能卖就卖,实在卖不掉就当给老师缴学费了。
陆老师拿着几件作品消失在茫茫人海,就好像从没出现过一样。
高平凡和吴芸的生活又回到过去的状态,吵架,抱怨,纷争,怄气,钱总是不够花,家务总是没人做。
3
半年后,高平凡突然接到陆老师打来的电话,让他准备一下,过两天出国领奖。
高平凡一下子蒙圈了。领奖?领什么奖?怕老婆大奖?窝囊废终身成就奖?吃软饭杰出贡献奖?
陆老师在电话里急吼吼地说,“你小子洗尿布脑子进水了,你一个画家当然是绘画作品获奖了,而且是国际大奖。”
高平凡拿着吴芸大哥资助的两万元路费,和陆老师登上开往比利时首都布鲁塞尔的飞机。飞行途中高平凡问到底怎么回事,这个所谓的“布鲁塞尔国际油画大赛”以前没听说过。
陆老师坦言,实话告诉你吧,我们公司就是这样运作的。由我物色一个合适的落魄画家,花钱弄一个所谓的“国际奖项”,经过包装炒作,你就荣升名家之列,作品自然也水涨船高。
高平凡说,吓死我了。我以为你买了毕加索真迹,冒充我的作品去参赛呢。
陆老师说,看来你的脑子真进水了。
所谓“盛大的颁奖典礼”,其实寒酸的很。一间四处漏风的小教堂,一个外国老头把一座奖杯交给高平凡,观众鼓掌祝贺。陆老师频频拍照。整个过程不过半小时,参加者二三十人而已。
高平凡向陆老师吐槽:“既然是做戏起码认真点,就这四处漏风的小教堂,好意思说‘布鲁塞尔国际大奖’?那几个观众,一个个满脸横肉秃头谢顶的,哪有艺术家的影子?就那个颁奖的老头还算合格,谈吐优雅气质不俗。”
陆老师说,颁奖老头是个老酒鬼,全凭做这个维持生计。那些观众别看其貌不扬,都是当地大学的学生。
回国后,陆老师花钱请各路媒体大肆宣扬,网络上请水军写文章一路恭维,获奖照片更是随处可见。
经过这番炒作和包装,高平凡由无人问津的小画家,迅速爆红,誉为“三千年一遇的天才圣手”。
4
高平凡的一夜爆红,最高兴的莫过于吴芸。苦守“寒窑”十余载,终于过上了想要的生活。
换豪宅,买豪车,穿最时尚的衣服用最贵的化妆品。以前贫穷限制了吴芸的想象力,现在有了钱,各种享受和欲望纷至沓来。“买买买”挂在她的嘴边。
高平凡还是老样子。吃巷尾“老陈家”小笼包,穿两百元“优衣库”。高平凡骨子里是传统文人,“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
高平凡看不惯吴芸“暴发户”心态,也能理解。结婚这些年一直穷,现在富裕了,享受一些合情合理。然而,吴芸的所作所为渐渐超出了高平凡忍受范围。
吴芸大哥是生意人。自从高平凡一夜爆红,凡迎来送往的应酬,大哥总喜欢带着高平凡撑场面,有身份有面子,别人高看一等。
高平凡没有“社恐”,但他不喜欢像花瓶一样站在大舅哥身边,说一些无聊的话,喝那些无味的酒。他喜欢一个人待在家里,看书,作画,听音乐,所谓“艺术家的生活”。
高平凡惹得起大舅哥,却惹不起吴芸。每当他借故推辞,大舅哥的电话准会打到吴芸那里,然后吴芸就会给高平凡忆苦思甜,“吃水勿忘挖井人”——
“当年儿子刚出生,你连买奶粉的钱都拿不出来,是谁一次次接济我们?”
“你去野外采风,经常半个月不回家。水管冒水,天然气泄漏,哪一次不是我哥过来排危解难?”
“你做过的那几份工作,哪一个不是看我哥面子人家才录用你。而你实在不争气,一次次给我哥丢人现眼。”
“现在你出人头地,成大画家了,就看不起我哥了?当初我哥接济的时候,你左一句‘哥’右一句‘哥’,叫得比我还亲。”
每次说到这里,高平凡理屈词穷,连连告饶:“好好好,我去,去还不成吗?”
高平凡对吴芸的反感不仅于此,父母也给了他很大压力。
高平凡的父母都在老家务农,经济拮据,供养三个子女颇为吃力。当年就很反对长子学画,待他成婚也不闻不问,只是平时打个电话,过问一下孙子近况。
高平凡和父母的关系尚且如此,吴芸和公婆更是冷淡许多。
成名后,高平凡给了父母一笔钱,又主动承担起弟妹的上学费用,和父母关系才缓和了许多。见面次数多了,公婆对吴芸便颇有微词,背地对高平凡说吴芸的各种不是。
“你老婆每天不上班,吃饭点外卖,每天就是买东买西,把你当提款机了。”
“她也是近40岁的女人了,好歹要些脸面,每天看卿卿我我的偶像剧,管那些男明星叫‘老公’,这你也能忍下去?”
起初高平凡劝父母摘掉有色眼镜,人家吴芸义无反顾地嫁给我,又穷了这些年,现在好容易有钱了,放松一下也无可厚非。
父母骂高平凡“窝囊废”,“那个女人不是一个安生过日子的人,哪一天把你的钱卷走了,你哭都来不及。”
高平凡心中冷笑,当年我穷的时候吴芸都没有抛弃我,现在我发达了,“升官发财死老婆”,求之不得她离开我呢。
公婆在背后嚼吴芸的舌根,而吴芸也看不惯公婆一脸市侩的嘴脸。
高平凡是长子,当年忤逆父母学了绘画,又长期落魄,父母眼里不得宠,形同路人。发达后给了一笔钱,这才让高平凡认祖归宗,重新做了高家子孙。
在吴芸看来,自己和高平凡是共患难的“模范夫妻”,而公婆“趋炎附势”“认钱不认子”,十足小人行径。
父母和吴芸互相诋毁,高平凡夹在中间苦不堪言。回想落魄时,哪有这么多麻烦。钱有了,闹心事也就多了。
5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高平凡很看不惯吴芸“富太太”作风。
吴芸本来就讨厌做饭,厨房的油烟让她的鼻炎时好时坏。自从有了钱,点外卖就成了家里的日常操作,一日三餐都靠外卖小哥“续命”。
那天高平凡要跟着大舅哥,与某商界大佬一起打高尔夫。高平凡扭扭捏捏实在不想去。吴芸好说歹说这才动身。临行前高平凡交代,吃腻了高盐高油高糖的外卖,特别想吃吴芸熬的小米南瓜粥。
吴芸满口应允。
打完球又累又饿,高平凡惦记着小米南瓜粥,忍饥挨饿一路开车回家。吴芸把粥端上桌,高平凡尝了一口,大失所望。“这不是你熬的粥,又是点的外卖?”
吴芸正试穿新买的连衣裙,忙着发朋友圈炫耀。对高平凡的诘难无动于衷:“都是那点食材,谁做得不一样?我每天这么忙,哪有时间给你做粥?”
“你忙,你忙!”高平凡把粥倒进垃圾桶,开车回过去的老房子,那里有一家小小的馄饨馆,高平凡过去经常吃那里的馄饨面。
高平凡饿极,连吃了两碗才定下神来。烟霭迷蒙的馄饨馆,高平凡突然怀念起过去贫穷的日子。每天和吴芸争吵打闹,为钱发愁,却过得有滋有味。
现在有了钱,父母变了,吴芸变了,一碗普通的小米南瓜粥再也吃不上了。
高平凡吃完饭回到家,吴芸躺在沙发上刷视频。高平凡想小憩片刻,偌大的双人床却没有立足之地,摞满了层层叠叠的衣服。
高平凡喊吴芸:“把衣服收了,乱得跟鸡窝似的。”
吴芸拿着手机走过来,指着偶像剧里女主角问高平凡:“你说这件短款卫衣,适合我穿吗?”
高平凡说:“你的衣服够我们全村人穿了,还要买?”
吴芸撇嘴:“女人的衣柜永远少一件衣服,现在我有钱了,要把过去的青春补回来。”
吴芸把床上衣服胡乱塞进衣柜,衣多柜小,塞进去滚出来,塞进去又滚出来,三翻四次吴芸烦了,把塞不下的衣服又扔回床上。“高平凡,咱能不能把这个小衣柜扔了,换个大点的?反正你有画室,把书房腾出来做衣帽间。高平凡你说话呀?”
高平凡闭眼装睡,只想让这个老女人从眼前消失,越远越好。
高平凡想起陆老师说过的经验之谈,“一副画作的售价,与作者讨厌妻子的程度成正比。”当一幅画只卖出一千元的时候,画家不会讨厌老婆;卖到一万元,希望老婆离自己十米远;卖到十万元,希望老婆生活在国外;当一个画家达到大师级别,作品动辄千万的时候,他希望老婆生活在地球之外。
高平凡显然未达到大师级别,但是他讨厌吴芸的心情,已经恨不得把老婆踢出银河系。
高平凡胡思乱想着,困意袭来,假寐变真睡。
不知过了多久,高平凡迷迷糊糊觉着有东西在身边蹭来蹭去,一睁眼,一条大狗趴在身上嗅来嗅去,仔细一看,卧室门口还有两条。
高平凡小时候被村里野狗咬过,自此产生恐惧心理。三条大狗在侧,吓得他蜷缩床角,连连惊呼:吴芸,吴芸,你把狗牵走。
吴芸闻讯赶来。高平凡忍无可忍:“你擅自做主就养狗,我怕狗,你把狗送走。”
吴芸反驳道:“养宠物是时尚,差不多的人家都养着猫猫狗狗的,就你各色不合群,冷血动物。出门不带个宠物,都不好意思与人打招呼。”
高平凡气急:“要么我走,要么狗走,你选吧?”
吴芸不选,对三条大狗说:“快去,和‘爸爸’玩亲亲,告诉‘爸爸’我们很可爱的。”
三条巨型犬直愣愣冲过来。高平凡心惊胆寒,看着毛茸茸的狗爪搭在自己肩上,直觉着呼吸急促,心跳如开锅的南瓜粥,身体像拿出冰箱的冰面条,又凉又软,一时瘫软在床上。
6
高平凡第一次提出离婚的时候,吴芸认为他有了外遇。
为爱嫁穷老公她过10年苦日子,他一朝成名暴富却提出要离婚
高平凡一再解释,外面没有女人。
吴芸反问,既然没有出轨,为什么离婚?
高平凡说:“你已经不是当初的你,我还是当初的我——就这么简单。”
“少来那些弯弯绕,说具体的。”
高平凡认真地想了想:“现在我特别不想回家。虽然空间变大,装潢豪华,但是越来越像一个猪窝。你买了太多的衣服首饰,买了豪华的家居用品,仅水杯就30多个。你用越来越多的商品满足虚荣,精神上越来越空虚。”
高平凡最后说,“我需要的是情投意合相濡以沫的妻子,而不是好慕虚荣,活在朋友圈和抖音里的精致女人。”
吴芸卸了妆,露出水泥般脸色;褪去身上首饰,拔掉头上簪钗,披头散发,皱纹横生,如恐怖片里的女鬼:“高平凡,这样你满意了吗?我嫁你十年。十年前我什么样,十年后又是什么样?这十年来我和你贫贱夫妻,吃苦受累。
现在富裕了,我想找回失去的青春回忆,在你眼里成了空虚和虚荣?我不仅仅是你高平凡的老婆,儿子的母亲,我也是女人,拥有享受生活的权利。”
高平凡了解中年女人的泼辣,尤其到了吴芸这个年纪,青春不在心有不甘,只靠虚荣心支撑着全部生活。高平凡懒得和吴芸纠缠,带着简单行李,回老房子居住。
7
摆脱吴芸的束缚,高平凡的艺术热情空前高涨,随时随地有灵感涌现。以前一星期完成一件平庸之作,现在,可能一个晚上就诞生出一件上乘作品。
然而陆老师却提醒高平凡,公司已经放弃你了,不再收你的作品,“就当我们从没接触过。”
高平凡质问原因。陆老师说,这一行就这样,“各领风骚数百年”。每个画家的商业价值都是有限的,公司不可能长期投资于一个画家,利润会随着时间而降低。最近物色了一个新锐画家,年轻帅气,很受女性买家青睐。
高平凡说:“我就像用久的老款手机,被你们无情抛弃?”
陆老师说:“老款手机也分三六九,苹果的保值功能就比杂牌手机强很多。”
高平凡反问:“在你们眼里,我是苹果手机还是杂牌手机?”
陆老师说:“你呢,显然不属于苹果,比彻底死掉的诺基亚好些——想开点,这一年赚足了钱。凭以前的热度,作品照样有附庸风雅的傻子买单。”
高平凡不是为钱,也无关尊严人格。他更担心的是吴芸。过了一年富太太的精致生活,一下又打回原形,不知道这个女人能否接受这个残酷事实。
回到凌乱不堪的豪宅,吴芸尖酸刻薄地问高平凡:“怎么回来了,受不了寒酸的生活,来这里重温有钱人的快乐?”
高平凡把陆老师的话重述给吴芸。本以为吴芸会大吵大闹,找陆老师“讨说法”。然而吴芸平静得很,“你是说,以后你的画没人买了?”
“根据行业预测,肯定会有人买,但热度不再,售价不可能维持高企。不过瘦死骆驼比马大,比成名前要好一些,但也有限。”
高平凡继续说:“豪宅豪车,都是贷款买的,我们已经维持不起,只能卖掉。你的富太太生活,到此为止了。”
吴芸依旧很平静:“我们搬回过去的老房子,还是买一套小三居?”
“由你。”
吴芸本以为高平凡会永远发达下去,没想到幸福的泡沫如此一击。这一年追求“精致生活”,没存下多少积蓄,只能搬回局促阴暗的老房子。
回到熟悉的环境,又开始柴米油盐的市井生活,吴芸觉着自己做了一场梦。现在梦醒,又要重复过去的生活。
高平凡问吴芸,“从精致女人到落魄人妻,能适应过来吗?”
吴芸说:“高平凡,你太不了解女人,也看贬了我。”
吴芸打开手机卸载了抖音,发了一条纯文字朋友圈——
红拂女已死,女汉子重生。
高平凡又吃上吴芸亲手熬制的小米南瓜粥。